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三分钟小姐
1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然而阮心仪并不想回家。因为没有孟子年的家,只能算个冰冷冷的房间。
在公司加班到将近11点,空荡荡的办公区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深深叹了口气,关上电脑,收拾好手包,慢吞吞来到公司楼下。
左顾右望,竟不知道要去哪里。8月的夏天燥热得让人心烦,黏腻的空气穿在身上,皮肤像要窒息了一般。索性随意拣了方向,任由自己没有目的地走下去。
公司坐落在工体附近,周边散落着各有情调的酒吧,晚上倒是比白天热闹。阮心仪不知不觉走到了老地方。
“咦,这里的酒吧怎么变了?”阮心仪轻轻嘀咕,这里曾经是她和孟子年最常来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招牌,“今夜不回家。”
阮心仪默念了一遍,倒是挺符合她的心境,她呆呆望着招牌出神,手上被塞了一张优惠券,上面写着“今夜不回家”,她四处张望,却看不见是谁在她手中塞了优惠券。
半是好奇,半是打发孤单漫漫长夜。阮心仪走进了酒吧,酒吧灯光很昏暗,只有吧台稍亮,有个颇有风情的女人低着头在调酒。四周是高椅背的散座,阮心仪看不到是不是坐满了,于是来到吧台。
正等着服务员拿酒单,没想到女人递了一杯酒过来,“‘今夜不回家’,适合你。”
阮心仪眉心微蹙,又瞬间熨平。不应该一个人在陌生的酒吧喝陌生人递过来的酒,但是转念一想,面对生活,她何曾怕过?
她不正想不回家么?不,她不是不想回家,是不想回到没有孟子年的家。心又沉又凉,举起酒杯端详起来,好一杯色彩绚烂的酒,像梵高笔下的星空。
“怕了?”老板娘头也没抬,轻悠悠送出两个字。
阮心仪轻哂一声,“我有什么好怕。”她一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初入口时味道甘甜,随之即来的是酸苦咸辣,像人生百态瞬间在嘴里炸裂。阮心仪皱着眉,却看见女人勾着嘴角微微笑。阮心仪闭着眼又来了一大口,大半杯就这么进肚了。
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回的家?几点回的家?阮心仪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第二天早晨醒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刚好照在眼睛上,明晃晃的刺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发现孟子年正躺在自己旁边。
瞬间醒了,满腔欢喜,恨不得立刻跳起来,随即愁肠一转,一百个问题堵在胸口,“你怎么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鼻子一酸,眼泪就快沁了出来。
孟子年在被窝里拉了她的手,把她向自己身边拽了两分,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老婆,昨晚我出差回来太晚了,对不起。我准备换工作了,以后一定少出差,多陪你。”
一句话就说到阮心仪的心坎里。
阮心仪一直在和孟子年较劲,也在和自己较劲,阮心仪想知道到底在孟子年心中,她重要,还是事业前途重要。却开不了口,以爱的名义把他拴在身边。
他们从高中就认识,轮流做年级第一,谁也不服谁,从高中争到大学。越争越觉得对方有趣,从学生会到社团活动,从校内成绩到校外实习,棋逢对手,过起招来酣畅淋漓。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下的赌,“敢不敢在一起啊?”另外一个立刻应战,“谁不敢,谁认怂。”两个人灼灼目光对视,然后红了脸低下头,牵了手。
工作之后两个人又比平台,比职位,比奖金,比谁先为买房攒下第一笔钱,比谁更爱谁。
两个人像疯狂旋转的陀螺,常常生活在同一个家里,却因为总在不同的时间出差,长达一个月没见过面。
于是争吵像被点燃的鞭炮。每次争吵都从“你到底爱不爱我”开始,到两个人互相言语攻击,到撕扯,到相拥在一起。
每次争吵都像是爱的升华,每次争吵都让人筋疲力尽。
争吵,和好,周而复始。直到有一次阮心仪站在崩溃的边缘,撂了狠话,“我们分手吧。”
趾高气扬像只战无不胜的斗牛,其实内心已经哭得倾盆大雨,只希望对方不要答应,然后过来抱住她,说我们不要吵架了。
但孟子年也是倔牛,脾气上来了从不会低头,转身把还没打开的出差行李箱拎走了。
分手后的每一天阮心仪都在后悔,心像被蚂蚁啃噬,当情感的渴望冲破自尊之后,她觍着脸去找孟子年了,本来想承认自己怂,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但是深夜来到孟子年办公室,看到的是一个小姑娘扑在孟子年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阮心仪的愁肠哀怨瞬间化为满腔怒火,一拳打在玻璃门上,咣当一声,玻璃没有碎,指关节生疼。但是再疼也没有心里疼。恨不得冲上前把孟子年撕得粉碎,但是怒火中烧之时自尊心占据了高位,扔了一句“你有种”转身走了。
孟子年追了上来,从办公室追到电梯间,追到地库,追到车上,两个人撕扯在一起。阮心仪觉得自己像一条失态的疯狗,衣服被扯掉了,妆也花了,她恨自己也恨孟子年,拼命反抗着,可是两条胳膊被制伏,身体被孟子年压着。
孟子年呼吸的温热就在耳旁,欲望夹杂着怒火从阮心仪心里燃起,猛地一口咬在了孟子年肩上。
孟子年浑身颤了一下,但也没有反抗,任由阮心仪咬着。直到阮心仪牙齿都酸了,眼泪掉下来,孟子年才说:“她是我徒弟,今天刚刚办完父亲的丧礼。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后来他们和好了,但在阮心仪心中,总觉得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任之墙,有了一条小小的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裂缝。
三十多岁的异乡人在北京,事业都处于上升期,他们长期地加班、出差、为未来打拼,两个人之间的暗自较量,日复一日消耗着彼此的精力。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在过去的日子里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得最多的就是,“谁不敢,谁就认怂啊。”
阮心仪从来不认怂,她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她怕一低头,就会失去所有,事业,爱情,还有她自己。
这个早晨没想到,孟子年竟然主动放下身段,停止较量,说要换工作,要多陪陪阮心仪。
2
孟子年如言换了工作,从此之后朝九晚五,早晨送阮心仪上班,晚上回家做好饭等阮心仪下班,不抽烟不喝酒,从理工工作硬汉瞬间转身成为宠妻狂魔。
在爱情的滋润之下,阮心仪怀孕了。
她不敢相信一切突然变得如此幸福,每当她被孟子年拥在怀里,撒着娇问孟子年:“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孟子年都会充满柔情蜜意地望着她,“因为爱你呀。”
孟子年每说一次爱你,阮心仪的心就会被甜蜜撞击一次。双手紧紧攥着幸福,害怕再失去。
她的指尖在孟子年的胸膛轻轻画圈,“咦,你这里的痣呢?”工作狂丈夫辞掉工作宠我如命,身上的痣却让我发觉人不对。
“打掉了。”
孟子年的胸前有一颗痣,原本也没什么,但自从阮心仪知道孟子年的小徒弟叫陈智之后,阮心仪就吵着嚷孟子年把痣打掉,孟子年一直都没答应。
孟子年觉得阮心仪是小孩子闹脾气,阮心仪却觉得孟子年是“胸怀大志”,内心有鬼,两个人没少为这件事吵架。
如今阮心仪摸着孟子年光滑的胸部,心想着哪里做的手术,竟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就像从来都没有长过痣。
阮心仪今年34岁了,快接近大龄产妇了,之前她掉过一个孩子,所以对于这个孩子格外上心。怕磕着,怕碰着,注意饮食和情绪,每天都用舒缓的音乐做胎教。
可还是出现了问题。
胎儿似乎在14周停止了生长。16周做产检,B超数据与14周一模一样;17周也是这样,18周、19周都是这样!怀孕14周胎儿无故停止了生长,回家后丈夫的话令我愈发不安。
阮心仪疯了一样,找了许多专家,可是每个专家都慈眉善目地说:“没关系,会好的,再等等。”
小腹平坦坦的,一点也不像怀孕19周的样子,感觉不到任何胎动,肚子里,好像空荡荡的。
做完产检,阮心仪丢了魂儿一样,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又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没有去上班,直接回了家,回家的路上给孟子年打电话,却听到“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心里咯噔一下,一阵寒流袭过全身,连走带跑回到家,打开门,发现孟子年面无表情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子年?”阮心仪虚着心叫了一声。
孟子年像被摁了开关,面目瞬间变得温柔,整个人活了过来,走上前接过阮心仪手中的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阮心仪感觉到的却是皮肤之下的冰凉。
“你今天怎么没有上班?”
“你说过,希望每次回到家的时候,都能见到我。”
阮心仪背部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猛然推开了孟子年,向后退了两步。这句话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千次,但从来没有和孟子年说过。
因为她知道,孟子年有极强的事业心和上进心,她不忍心用爱把孟子年拴在家里。
“你到底是谁?”
“我是子年啊,你最爱的,最想念的子年啊。”
阮心仪向后退了两步,退到门口,夺门而出。外面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这个夏天似乎永远都过不完,似乎永远都是盛夏八月的天气,黏腻的空气像海水一样让人窒息。
从哪一天开始的呢?孟子年究竟从哪一天,从哪里回来的呢?
阮心仪猛然想到了那个酒吧。
她焦急地打车,偏偏一辆车都没有停下来;她去坐地铁,偏偏遇上地铁事故,全面停运;她骑摩拜,凑巧每一辆都坏了;她跑着,喘着气,终于来到了酒吧前。
“今夜不回家”的字样,闪烁着妖艳的光。
她犹豫了半刻,冲了进去。酒吧还是昏暗的样子,老板娘在吧台后调酒,头也没有抬,却问她:“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有的人过了一天就发现生活被调了包,有的人过了一辈子都没有发现生活竟然是假的。你说前者幸福一些,还是后者幸福一些?”
阮心仪的脑袋嗡嗡响,她似乎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语气不像一开始那样充满质疑,怯了两分,“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希望孟子年回来,希望能给他生个孩子,你的愿望都实现了。”
“可是我的孩子为什么停止生长了?”
“因为你原本的孩子停在了14周,所以在你的梦境里,你无法想象和感知孩子长大、生育是什么感觉。”
阮心仪的冷汗从额头流到脖颈,她干咽了一口唾沫,嘴唇干涩,她觉得小腹绞着疼。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流产了。
那个孩子一直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可是她看不清孩子的脸,孩子一直叫她“妈妈,妈妈”。
老板娘把调好的酒放在吧台上,“喝了第二杯‘今夜不回家’,你会忘记你发现的所有破绽,回到如梦境般幸福的生活中。”
“如果我不呢?”
“那你就只能在梦境中,做个清醒的人。痛苦会像小刀一样,每天晚上对你凌迟处死。”
“那如果我要回到现实中呢?”
“杀死孟子年,那个让你深爱,却求而不得,痛不欲生的男人。”
老板娘把酒杯向前推了半分,但阮心仪却向后退了半步。她的手轻轻抚着小腹,感受着那里没有半分生命的迹象,她看着那杯酒,她和孟子年所有幸福的画面像电影般在头脑中飞过,如果明知这只是一场虚妄的梦,是做下去,还是醒过来?
阮心仪摇着头,她做不到,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她爱孟子年,可是她渴望一个真实的孟子年,而不是一个玩偶孟子年。
猛地回头,跑出了酒吧。
回到家中,孟子年已经做好晚饭,餐桌上是三菜一汤,餐桌旁是她最爱的男人。这个画面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千百次。如今实现了,却觉得荒凉。
孟子年走上前,把阮心仪拥在怀里,像爸爸抱着女儿一样,温暖地包裹着她。
阮心仪听见自己的心,怦怦,怦怦直跳,她问:“陈智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孟子年愣住了,整个面部纠结在一起,似乎在努力想这个问题。
孟子年当然不会知道答案,因为这个问题,阮心仪从来没有问过他。
眼前的孟子年是被阮心仪的幻想塑造出来的,所以阮心仪不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知道。
阮心仪的手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一把刀,她浑身都在颤抖,双手用力把这把刀戳在了孟子年的肚子上。
她颤抖着,却坚决地说:“对不起,我爱你,爱真实的你。”
阮心仪感觉就像有一把刀戳进了自己的肚子,铲土机在子宫里拼命地挖,一阵恶心和痉挛袭来,整个人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又回到了那个酒吧。
3
她坐在吧台上,老板娘笑盈盈地看着她。
“呦,回来了。”
“我不会妥协的。”阮心仪咬着牙齿说。
老板娘也不回应她,两只手像变魔术一样调了五光十色的酒,酒里像流动着一条银河,又像流动着无数生命的受精卵。
老板娘把酒杯推到一个男人的面前,眼角似看非看瞥了阮心仪一下。阮心仪却心惊肉跳,那个男人,正是孟子年。
“不要喝!”阮心仪还没说出口,孟子年就已经仰头喝了下去。
阮心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仔细观察着,静静等着,似乎在等孟子年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推过重来的变化,等着孟子年把自己拽入他的幻想世界。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下一刻酒吧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姑娘,那姑娘来到孟子年身旁,孟子年温柔地揽住姑娘的肩膀,亲在她的脸颊上。
阮心仪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被残暴地揪着,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啪”,支离破碎。
那个姑娘,是陈智。
阮心仪万万没有想到,在孟子年的世界里,原来最渴望、最深爱,最想见到的人,不是她,而是陈智。
阮心仪觉得这荒唐得就像一个笑话。她控制不住地起身,走向孟子年,她说:“都是假的,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陈智是假的,她怀孕了也是假的。”
孟子年像老牛护犊一样挡在陈智身前,满脸冰冷而戒备地看着阮心仪。陈智躲在孟子年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瞪着一双大眼睛,怯怯问:“她是谁啊?”
孟子年说:“不知道,神经病吧。”
阮心仪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像被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眼看着孟子年半拥半护着陈智向酒吧外走去,委屈、愤怒在她的心头交织。她能感受到自己还爱着这个男人,从高中到大学,到恋爱,到结婚,到现在,她还是爱着这个男人。
她要把孟子年从虚妄的梦境中解救出来,她想和他重新开始。
她愿意温柔低头,她愿意停止猜忌,她愿意放下所有的骄傲,把自尊踩在脚下,她一直都渴望像小女生一样扑在他的怀里,但是骨子里的骄傲自尊总让她仰着头。
从小妈妈就和她说,女孩子站直了,不准低头,别叫任何人瞧不起。虽然阮心仪没有爸爸,但是她比所有有爸爸的姑娘都出色。
这一刻,阮心仪低头了,她伸手去拉孟子年。孟子年用力地甩开手,用一种嫌弃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这些都是假的!是假的!”阮心仪歇斯底里地喊着,她多么渴望手中再出现一把刀,她要杀了陈智,她要救孟子年出来。
但是她被推倒在地上,没有人过来帮她。
孟子年护着陈智离开,阮心仪从地上爬起来,重重冲向陈智,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陈智的肚子狠狠撞到凳子边缘,像虾米一样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殷红色的血染红了裙子,渗在地板上。
孟子年疯了一样冲向阮心仪,宽大的手掌用力扬起,扇下来的时候还带着呼呼风声,“你这个疯子!”
阮心仪闭着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切,可是那一巴掌似乎始终都没有落下来。等她睁开眼睛,发现孟子年不见了,陈智不见了,地上那一摊血迹也不见了,只有老板娘在孤灯下,用复杂而深邃的眼神望着她。
阮心仪的脑袋嗡嗡响,她木然地看着四周,又转向老板娘,“刚才那个,也还是我的梦境吗?”
老板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眼泪像决堤的河从眼眶汹涌而出,低沉的呐喊声漫过喉咙。
阮心仪全都想起来了。她和孟子年已经离婚五年了。(作品名:《今夜不回家》,作者:三分钟小姐。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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