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惯了江南佳地的“饭稻羹鱼、鱼米之乡”,是时候掀开它的另一幅面纱,看看那些神秘的“臭方”了——就好像全面发展的优等生私下却偏爱朋克摇滚,物产富饶的长江中下游地区,为什么又会被学者定义为“中华食臭带”?
重口味美食蓝纹奶酪
瑞典的鲱鱼罐头、法国的蓝纹奶酪、日本的纳豆……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有自己特殊的“逐臭”饮食,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我们吃货大国的贡献。
霉千张卷
在中国,以绍兴为中心,浙江、江苏、安徽以及上海的臭味当家菜花样繁多:臭苋菜、臭芋艿梗、臭冬瓜、毛豆腐、霉千张、臭百叶、臭鳜鱼......从蔬菜到豆制品再到肉类,做法是“万物皆可臭”,吃法是“食臭亦有道”,心法是绍兴、宁波一带还在坚守的“无臭不下饭”的习俗。
蔬菜的特立独行者:臭苋菜梗
那软塌塌、香糜糜、臭兮兮的口感,偏有人爱到骨子里。章太炎就最爱这股霉臭味,画家钱化佛用臭冬瓜就换走了他的书法作品;蒋介石是浙江奉化人,也喜欢吃臭冬瓜,他原配夫人就是做臭卤的高手,老家每年都会派人送臭冬瓜到南京给他;船王包玉刚是宁波人,每次回乡省亲,都要寻觅这股臭味。
对于老宁绍人而言,三伏天,那一碗臭菜必须是主角,开胃,下饭,就着白米饭,一口下去,那才是生活的味道。
食臭上瘾,莫过于此。
臭苋菜梗蒸豆腐
冬瓜、苋菜管、芋艿梗、千张在甏里发酵、发臭,那股子味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渗进去,这甏就成了宝贝,越是老的甏,腌出来的臭菜越别有风味。
上好的甏,可以用上十几年,传家宝似的。若是开店,这可是不传二的秘方。
臭卤就更讲究。制作新卤时,宁波人往往会向左邻右舍讨一碗陈卤来做引子,再加上点吃剩的小蟹、小虾补鲜,如此臭出来的菜才够劲、够有味道。
苋菜梗
开封时一坛浑浊绿卤犹如生化武器,奇臭无比,但吃起来呢?只需撒一些盐,上笼将霉苋菜梗单蒸,出笼趁热气滴上几滴麻油——即可夹起碧绿油光的一截,齿间轻微施力,果冻状的内芯就滑进了喉咙,带着一股热气腾腾、经过沉淀的浓郁鲜味,向上直冲脑门、向下透彻肺腑。
蒸霉苋菜梗
“闻着臭吃着香”,是发酵后产生的硫化氢和氨基酸在合奏共鸣。吃完臭苋菜梗的身体反应?微微一颤之后通体通畅,齿颊留香,鼻腔间还有已经香臭难辨、只教人垂涎的醇香气味。
豆制品的别样乐趣——臭豆腐
江南三臭中,谁是王者?最后一致认为还得是臭苋菜,毕竟臭苋菜梗的卤子滋养出了臭豆腐的灵魂。把白似玉的嫩豆腐小心放入装有臭苋菜卤水的瓦甏里,一起朝夕相伴上十多天之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豆腐也跟着修炼完毕。
吃完了臭苋菜梗,余下的卤汁就是制作臭豆腐的关键
不仅因为吸饱卤水变了颜色,连带着连内里也发生了质变——豆腐的蛋白质发酵后酶解,释放出丰富的谷氨酸和小分子多肽,带来了奇妙的鲜味;同时发酵过程中也跑出不少硫化物,所以臭豆腐的那股劲儿也有了。这时架起一口油锅,短时高温中把复杂香味逼出来,让臭豆腐外皮焦酥金黄,内里幼嫩香滑。
中国的臭豆腐有三大类:一种俗称水臭,即把新鲜豆腐置于卤水中发酵而成,浙江江苏一带的臭豆腐都属于这种;一种是将新鲜豆腐捂于稻草中自然发臭而成;还有一种是以徽州毛豆腐为代表的臭豆腐干。
安徽人是豆制品臭食行业的资深者领跑者。主流史学观点认为,豆腐的发明始于汉代,发明者又常传是汉代淮南王刘安。刘安所在的地方位于今天安徽寿县一带,所以也可以说是安徽人发明了豆腐。
王致和臭豆腐
臭豆腐乳里常年称霸北方的北京王致和臭豆腐,在清代年间还曾被皇帝赐名“青方”,而这道方物的发明者王致和,也是安徽仙源人——再次证明安徽人的豆腐造诣。
徽州毛豆腐
但要说臭豆腐的登峰造极者,见识过的人大都提名安徽的徽州毛豆腐。居住在黄山的徽州人会做一种神秘的毛豆腐:把新鲜豆腐抹盐,点霉菌后上架通风,在确保无阳光直射又通风良好的房间静置上两三天,风干的豆腐表面于是长出一寸的白色绒毛,风吹过微微颤动好像有了生命,味道也因此有了灵魂。
油炸臭豆腐是很多人闻到味道就迈不动腿的小吃,但臭豆腐的吃法可远不止油炸这么简单。清蒸也是释放臭豆腐香醇的一个好办法,撒上葱花与麻油,味道更丰富有层次。
蒸双臭
如果一道臭不足以征服你,那么就再拉一个好伴侣:绍兴蒸双臭——臭咸菜梗摆在臭豆腐上,鲜味相传、臭味互通,简直声名狼藉,但尝一口又油亮鲜香。
南京也有一道蒸双臭,即使起名金陵双臭也摆脱不了浓厚的市井气:金陵双臭是将肥肠和臭干子一起红烧,大肠肉脂丰腴,口感弹滑,臭干滑嫩紧致,汁水入味。双臭交锋,融合成奇香。
大俗通往大雅之路——臭鳜鱼
臭鳜鱼的确切发明者已经难以考据,但做法由来却不难推断——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徽州位于安徽黄山山区,本地不产鳜鱼。想吃鳜鱼就得大费周折,从路途遥远的地方运进徽州。在冷链保鲜尚不知为何物的时代,面对长达数日、遥远曲折的山路旅程,腌制食材保存成了唯一的选择。
徽州话里的臭鳜鱼也叫“腌鲜鳜鱼”,“腌鲜”在方言中即有“臭”的意思。臭,也是徽州菜的特色,用八个字总结就是“盐重好色,轻度腐败”。
只要艺高人胆大,轻度腐败对于鱼肉来说未必是坏事——生鲜的水产品风味较弱,而发酵能够赋予鱼肉产品特殊的风味。
腌制好的臭鳜鱼外皮呈现铜绿色光芒,鱼鳃依旧泛红,内里却发生了革命性的改变:在鱼体内源酶和微生物共同作用下,蛋白质、脂质和其他有机物被降解生成氨基酸、游离脂肪酸和核苷酸等小分子,琥珀酸、乙酸、乳酸、苹果酸和酒石酸的含量逐步增加,共同赋予鳜鱼肉酸、鲜、甜和发酵香味(有研究发现甚至还能产生橙花果香)。
面对这样美好的臭鳜鱼,徽州人会拿一整条来先入油锅两面略煎盛起,再用葱姜蒜油锅翻炒,加入笋丁、肉丁、剁椒调成翻滚的汤汁。这时再邀臭鳜鱼与汤汁同烧,直烧得骨刺与鱼肉分离,盛盘时整条鱼却紧致不散。拨开鱼皮,层层白嫩的蒜瓣鱼肉似百合,入口鲜郁又弹牙多汁,发酵后的鱼肉鲜甜风味尤其突出。
惊艳,有人说。食之难忘,还会有人这样补充。下次再闻到这奇妙的臭味,臭鳜鱼的滋味就又仿佛回到嘴边。
臭,其实是一种嗅觉,但不同的臭味却代表着让味觉为之一振的不同化学反应。臭赋予了食物别样的个性,江南的臭食物就犹如一位臭脸朋友,面冷心热,一身绝活且谈吐非凡,教人如何不想亲近?
徽式臭鳜鱼
行尽江南数千里,此臭绵绵无绝期。如果你到江南的朋友家里做客吃饭,如果他们小心翼翼捧出精致臭食,稳住别跑,你的朋友在心里已经把你当作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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