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薯是美食吗?
不是。至少在我的童年心理不是,而是一段噩梦般的存在,但又舍弃不了,因为在我小时候那是养命的东西。
木薯分多个品种,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是直接扒了皮,直接蒸或煮,熟了就能吃,加点盐油更好吃。也可以炭烤,香!最好吃的做法是煮爆裂了,去水,抽芯,加盐油酱油葱花,压成泥,和匀,这真是太好吃了!这个我们叫面包木薯,因为粉的像面包。只可惜这种木薯种的比较少,可能是因为不高产吧!现在的人吃的木薯都是这一类,成了现代人的零食。
另一类是苦木薯,这个不能直接煮吃。苦、涩、麻……总之,吃少量还可以,吃多了就醉了,严重的话会死人。因为含有氢氰物。此类木薯产量高,种的普遍多。我们吃的木薯粉、用的淀粉都来源于这一类。如果用于人吃,必须经过多次水泡,去除苦涩有毒物质,晒干,打粉,储存备用。这就是养大我的木薯。
我是七十年代中期的娃儿,家中排行老四,上有两个大姐姐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木薯养大的命。
当然,在那个还是集体生产的年代,许多人和我一样,逃不出木薯养活生天的命运,除非家里有个人人羡慕的吃国饷的角色。因此,那个年代的农村人多多少少都与木薯发生过故事。
从小时候记事起,农村人大多都是吃两餐饭,早饭是没有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精瘦精瘦的,从来没见过胖子,在心中根本没有“胖子”的意识存在。大人们,天刚蒙蒙亮就得起床出工田间地头。妇女们还得更早一点先把水缸挑满了才能出去干活。
接着,大哥哥大姐姐呼啦呼啦的去上学了。
大约10点半,放学了,大哥哥大姐姐又呼啦呼啦的一路回到小村子,散入各家各门。我姐姐也回来了,开始洗镬煮木薯粥。
一个大尺八镬,差不多注满水才够一家子六七个人吃。然后一斤半米下去,猛烧大火,滚啊滚啊……直到有点粘稠。接下去就是从大缸里舀一大八角碗木薯粉,加大半勺水勺子的水,和成稀稀的木薯浆,最后全冲进米粥里搅匀。再熬个数十分钟,一大镬滚烫的木薯粥就做成了。用现在人的说法就是一锅浆糊。
木薯粥做好了,接下去就是煮个青菜,或加个萝卜干。但是,灶只有一个,得把饭镬换成菜镬才能煮菜。姐姐就十左右岁,搬不动,只好去叫守候在家的十五婆。
十五婆真是个善良的人,从来没见过她骂过人,谁家小孩叫她换镬头她都去,没有拒绝过。我有点不明白,他身体很好,可她为什么不去做工干活呢?她是我阿公的弟媳,算不上很老。我阿婆是干天干地的勤劳人,天不亮就干了很多活,还经常骂后辈人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其实也就是太阳刚刚爬上山头而已。她活了98岁还要自己做饭吃。前几年摔了一跤头破而去。十五婆不干田间地头的活,我猜测唯一可能解析是裹脚。可惜她去世的早,在我上学前班的前一年去了。那时候我住在外婆家只是听说,没有目送她一程。既然她过世了,这个疑问也不想拿出来问人,就一直留在心底。
将近12点,父亲母亲做工回来了,就可以开饭了。这木薯粥我能吃两大八角碗。如果菜好吃点的话,唔,能吃三碗。
期间,父亲就多次说过“三粒寸”木薯粥。他说,就是木薯粥里三寸远也看不到一粒米。这纯粹就是浆糊糊嘛。这让我感觉,那时候的生活比老一辈幸福多了。至少有多掺一点米的木薯粥吃。
吃完午饭,姐姐上学去了。父亲母亲又要顶着竹叶帽出门做工了。
下午2点40放下午学。哥哥姐姐回到家里,必须去打一捆或一担柴,这是任务。父亲母亲忙农活呢!
5点多钟开始做晚饭。如果没有母亲特别交代,还是得吃木薯粥,唯一不同的是晚上多加些木薯粉,木薯粥要稠一些,顶饿。
纯白米饭对我们家来说,是很奢侈的。除非两种情况:过节了,或有亲戚来了。
另一种情况是饭头顶加木薯团,一人一碗米饭一个木薯团。白米饭好吃,木薯团难吃,吃到你泪水弯弯出。但也是不常有。一是得母亲特别交代,二是碾了一缸新米,但还是得母亲交代。
父亲母亲常常是天黑了才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又讲到了和木薯有关的故事。
五几年,一切集中制。集体生产,集体吃饭,集体娱乐……家里的铁镬都被拿去大炼钢了。
父亲说,那时吃饭有个窍门:一碗半,二碗满,三碗不见鼻。没点窍门饭都吃不饱。那时的劳动人民还真能吃,还不是缺油水嘛!
那时,以政治斗争为纲,还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私人种一条菜都要挨批斗。但再严厉也顶不住肚子饿啊!
于是我们村有很多人就偷偷的种了木薯。春来秋去,木薯成熟的季节,居然被别村的人发现了,还报告到了乡里。这可不得了了。“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严重的政治倾向,那是要挨批斗的呀!
乡里的人下来了。村里人出主意,先招待了一餐乡干部木薯餐,临了还每个人塞了几斤木薯粉。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唉!乡干部也是人,大环境下他们的日子也好不到那儿去,他们的家人肚子也照样会挨饿。政治斗争与生存斗争的年代,真是应了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听说,在那个饿得叮当响的年代,一个鸭萝箪木薯粉就能取一个媳妇。鸭萝,竹制品,能装十四五斤米吧!可见,当年的贫困,生存、活着才是第一紧要。
记得,每年的三四月份,青黄不接之时,家里再也没有谷米了,只好籴米吃!那时的米好贵啊!五毛六毛七毛八毛九毛一块,最高达一块一毛。我们村的大人们都会织泥箕,小孩也跟着学会部分工序。白天干地里的活,晚上就开始削竹篾,织泥箕。一家人动手,一晚也能治几双。但价钱不高,两毛多到三毛一双。要两双到三双才能买一斤米。真是从手指缝里抠出来的粮食啊!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父亲母亲常常夜熬三更,煤油灯还在亮着……
但就是这样努力着,仍然敌不过贫穷。
常常因为没有米了,就煎木薯饼吃。有加盐的,有加糖的。总之,算不上好吃,因为没有菜。好吃点的,可以做成盒子那种,至少有豆角或眉豆之类的菜,再好一点有点油渣子,那算得上美味了。但不管好吃或不好吃总也得吃,吃饱了才能睡得着。饿醒了,没得可怜的。
记得,最艰难的日子里,吃过好多回发了霉,又被虫啃过的灰黑灰黑的木薯片。木薯片被母亲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到水清,然后加水煮,再加点盐,一勺羹的油。就这么填饱了肚子。那个时候,有吃是十分幸福的事,因为饿肚子真的不好受。
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80年我们这里开始责任承包、分田到户,私有制从此开启。也从此,饿肚子的事情渐渐远离了人们,吃木薯的日子也渐渐离我们远去。
后来,父亲还讲过一个有趣的和木薯有关的故事。
八十年代初,有一位风水先生在一个大山上转了大半天,又渴又饿。就下山到了一户农家讨水喝,那户农家正好蒸熟了木薯。先生看了,就问:“这是什么东西?”农家人说:“这是木薯!”先生瞪大眼睛诧异道:“木都有薯?”于是大吃了一顿。水足饭饱,先生还获赠了一捆木薯杆,也就是木薯种苗。主客一阵道别后,先生扛着木薯杆走了。谁知道,先生转过一个山厄之后,把木薯杆往山下一丢,说道:“去!木薯秧秧,我家多的是。不过是肚子饿了想混一顿饭吃而已!农村人,哪里有不认识木薯的呢?”哈哈哈哈哈……当时,大家都笑歪了……
现在偶尔会看到集市上有卖面包木薯的。每当此时,童年吃木薯的情景就会历历在目。这记忆,总也抹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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