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会凤
周末正在家里看闲书,一好朋友打来电话,说在家做了炒面,要不要递点过来尝尝?大热天的,除了有点过意不去,当然想要来尝尝,一年才吃上一次呢!旁边的儿子插话,炒面有什么稀罕的,哪家小餐馆都买得到,还一年吃一次?我笑儿子不懂。此炒面,非彼炒面。等我描述完何谓炒面,儿子轻描淡写来一句,那能有什么好吃的!确实,现在的孩子味蕾已被琳琅满目的美食喂养得百般挑剔,当然不会稀罕在他们看来食之无味的炒面,可对于上了年纪的我来说,一碗香喷喷的炒面便是一段童年的美好回忆,也或是一种乡愁。
作为地道的淮安人,儿时的记忆中可能都少不了一碗甜滋滋的炒面,六月六吃炒面是从祖辈延续下来的,只不过随着生活水平的日渐提高以及生活越来越城市化,这些在乡村盛行已久的遗风习俗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偶尔在农历六月六的前几天,还是会在菜市场看到个别从农村骑车赶过来卖炒面的大爷大妈,通常炒面会被小塑封袋分装成一小袋一小袋出售,二三元一袋,路过的有兴趣买一两袋回家尝尝,找找感觉。当然,从味道的新鲜度上来说会比家中现做的差一些。
记忆中第一次吃炒面是在外婆家,农历六月六正是暑假开始的时候,我和哥哥早已忙不迭的收拾好衣物等着舅舅骑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来接我们,我俩一前一后坐在舅舅的自行车上,一路又说又笑。当远远看到一片毛竹林的时候,就知道外婆家快到了,我和哥哥争先恐后从舅舅的自行车上滑落下来,飞奔向那片毛竹林掩映的村头,远远就听到叫唤声的外婆早已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等候。在外婆家过暑假是童年最开心的事,远离了父母的约束,我们想玩就玩想吃就吃。炒面是我们那时最爱吃的零食,玩饿了跟外婆说一声,转眼工夫,一碗又香又甜的炒面就已和好摆在桌上。后来长大了,也在家里也吃过几次母亲做的炒面,可能是母亲做得太过匆忙,总感觉不是外婆做的那个味。
外婆做炒面是很讲究的,她会把刚从麦场打下的小麦,挑拣一些上好的,放到竹子做的篾篮里拎到河塘里去淘洗,河塘两边长满了青翠的矮毛竹,花白头发的外婆,梳着发髻,穿着蓝布小衫,蹒跚着小脚,一趟一趟拎着半篾篮的小麦沿着菜园中间的小道去河塘淘洗,我蹦蹦跳跳的跟在外婆后面,有时顽皮地学着外婆,迈细小的碎步走路,走着走着被外婆扭头看到,外婆会笑骂小丫头片子,用手指杵我的小脑门,我则欢快的躲开。许多年来,那温馨欢乐的画面依稀在梦里出现过,醒来还会沉浸在梦里,不忍睡去。
淘洗完的小麦被摊放到竹匾里晾着,晒两三个太阳,待完全晒干了,再放到烧草锅里来回翻炒,柴火是刚打下场的麦桔,在炉堂里,噼噼啪啪的响。外婆烧火不急不徐,保持一定火候。一直炒到麦粒微微焦黄散发出诱人直咽口水的香味。再把它盛起来放在簸箕里晾着,倘若嘴馋想抓几粒放嘴里,肯定会被烫得哇哇乱叫。傍晚的时候等舅舅收工回来,支起石磨,外婆踮着小脚在前面撑勺添料,舅舅在后面费劲的拉动磨架子,有节奏的一圈又一圈的拉,甚是好玩。哥哥调皮闹着要伸手帮忙,外婆会假装生气的把他支开,拉磨也讲究力道和速度,用劲过猛或过慢,磨出的炒面则粗细不匀,关键还会打飞磨眼口香喷喷的麦粒造成浪费。所以外婆是坚决不允许我们小孩子插手的。等磨好了,外婆找来细筛子,把没磨透的麸皮筛出来,一份完美的香气四溢的炒面就做好了。
这个时候外公早早的烧好开水,打开从集市买回的用牛皮纸包着的红糖。外婆赶忙先和上两碗炒面放两小勺红糖让我和哥哥两个小馋猫先吃上。热乎乎的炒面又甜又糯又腻。头两口狼吞虎咽,再连着吃几口就噎得难以下咽了,吃不下也没关系,由外婆外公舅舅收拾残局。余下的炒面粉会被外婆用大铁罐装起来封好。随吃随和。一整个六月天里都是关于炒面的香甜记忆。
那年刚上初中二年级,适逢暑假,远在镇江的姑姑打电话邀我过去玩,那时的客车很旧很慢,一路颠颠簸簸,过江的时候还要下车上轮渡再重新上车,许许多多长得一模一样的客车挤在一艘轮船上,第一次出远门的我懵懵懂懂又怕上错车又怕丢东西,瘦小的我裹挟在拥挤的人群里,双手紧紧抱着一布袋炒面,那是妈妈起早做好让我带给姑姑的礼物,心里一直记得母亲的嘱咐,千万别弄丢了。现在想想,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一袋炒面恐怕已是送给姑姑的最好礼物了。炎炎夏日,早上八点多从淮安发出的车,一路上开开停停,磨磨蹭蹭。下午三点多钟才到镇江。等见到姑姑把炒面交到姑姑手上,我如释重负,姑姑一边伸手帮我理额头汗涔涔的头发,一边摩挲着装炒面的布袋,笑着说炒面还是温热的呢,不知道是炒面捂热了我,还是我捂热了炒面。只记得姑姑双手接过炒面的时候,眼里泛着泪花。
再过几天,就是农历六月初六,又到旧时吃炒面的节点了,感谢朋友想着我,给我送来炒面,还没吃,光闻着就觉得香香的,甜甜的。
陆会凤,自由职业者,喜欢阅读,书法,日常练练字,写写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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