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两代,镇守榆林的官员,多是江南人,他们在榆林城里建四合院。解放前后,榆林城有三万余人,1200个四合院,“南塔北台,六楼骑街”,号称“小北京”。
“小北京”的称号还真不是榆林人自封的,是明武宗说的。
明武宗在榆林城住了3个月,他住在凯歌楼上,说住这里比住在北京的皇宫还惬意。大漠风光把这位行为乖张的少年天子迷住了,他流连忘返,一住就是3个月,还抽空到绥德溜达了一圈。
大清皇帝康熙也来过榆林,康熙西征葛尔丹,两次路过榆林。
相传,康熙到榆林南门外遛弯,回来晚了,城门已关。康熙让守城门的两老头开门,老头儿不开,说皇上有令,天王爷老子来了也不开。
康熙说,我就是皇帝,我命令你俩开门。
老头说,你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皇帝立下规矩,咱不能坏了规矩。
康熙继续央求,说放我进城,我给你钱。
看门老头说,你快走,再啰嗦,老子拿板砖削你。
康熙被一丝不苟的看门老头感动,亲手题写8个大字:
两守孤城,
千秋忠勇。
这当然是传说,但8个大字却实实在在刻在榆林南门榆溪河畔的石碑上,并建了“御碑厅”,可惜“文×”中被毁。
康熙还为榆林赋《出塞诗》一首:
森森万骑历驼城,
沙塞风清碛路平。
……
于是,榆林有了“驼城”的别名。
榆林城和陕北其他县城不一样,其他县城修窑,比如米脂“窑洞古城”,即使四合院,正里坐的肯定是窑洞。
江南来的官员思念家乡,他们从江南带来曲艺班子,手拿碟儿,在塞上驼城唱起了江南小调,这就是流传至今的“榆林小曲儿”。
榆林小曲儿,婉转温柔,细声慢语,与陕北信天游、唢呐、说书、腰鼓风格均异。陕北人并不喜欢榆林小曲儿,嫌太文,“榆林小曲儿”只在小小的榆林城里流传,不出榆林城。
近年来,“榆林小曲儿”眼看要灭绝了,当地政府觉得它多少承载了点陕北的文化,把它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知能不能苟延残喘。
为什么来榆林做官的多是江南人?
老郭以为,三方面原因。
一是江南考中得人多。明清两朝科考,中榜的一半是江南人,考中得多,做官的自然多。
二是江南文化发达,而陕北是出了名的落后,这样安排有利于教化。
三是回避制度。明清皇家有规定,做官要到500里之外,“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南官北坐,南北对调。所以有“千里做官”之说,忠孝不能两全。
榆林城儿家小气抠门,舍不得给人吃,做事不大方。
“穷舍命,富抽筋。”陕北人穷成那样了,来了客人把平时舍不得吃、攒下来的好吃的给客人吃。
农业社时,公社、县上的住队干部吃“派饭”,朴实的农民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好吃的招待住队干部。怕娃娃们眼馋,把娃娃们趁早打发得远远的,让你去担水、挛(luàn)草、切山药籽儿、洗恶水,打发得远远的,不让守在跟前,嫌丢人现眼。
灭绝人性。
那时的住队干部也“没情行(没人味)”,那么小的娃娃在门道外面号得要吃哩,他能坐在滚头儿热炕上吃那碗面,也能吃得下去?
估计也是饿的。
也有住队干部吃不下去,因推上有事,走了。
这是陕北人。
榆林城儿家不这样,来了客人舍不得,但嘴上会说,“唉,没米,有油噻,咱则借上点炭,吃点糕。”
在陕北话中,“榆林城儿家”不是指榆林城里的市民,而是小气、舍不得、抠门的代名词。凡是小气、抠门、不大方的人,陕北人总会来一句,“你是榆林城儿家?”满含着轻蔑和看不起。
榆林城儿人好面子,家里再穷,笑烂不笑补,穿戴要齐整,不说圪穗连挂。
陕北人笑话榆林城儿家,“穿得新,走得快,肚子里装些酸白菜。”说榆林城儿家是“城干板”,不仅有小气、抠门的含义,还有强装门面、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意思。
陕北人不这样,特别是定边靖边上面的人,舍得吃,借得一碗米也要吃稠的,“穿得烂,走得慢,扁食圪蛋家常饭。”
榆林城儿。
陕北人不会炒菜,都是煮、浍、炖、熬,那怕最普通的土豆丝,也是先用开水焯,其实是略煮,煮熟了,再倒锅里拌上调料。陕北人只会熬煮,大烩菜、忽料饭、炖羊肉、和菜饭、麻汤饭、粘粘(ràn)饭,都是煮,制作简单,吃着实在,有股子游牧民族的淳朴、慨慷和豪爽。
这是游牧民族留下来,“稽胡少事烹饪”,说的就是陕北人。
榆林城儿家不一样,做饭精细,还会炒菜。老郭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的美食就是榆林“拼三鲜”,无出其右。
殊不知,这榆林“拼三鲜”却是江淮工艺,用陕北材料做的一道江淮菜。
榆林“拼三鲜”。
榆林城儿家文诌,说话“如时、如时”价,轻巧温柔,细声慢语,不像陕北人,高喉咙大嗓子,拦羊嗓子回牛声,狠天吃地,拿老镢在老崖上鋾。
榆林城儿家比较文明,打架不敢上手,只扛肩子,看到凶头知道回避,说“我叫我哥哥收拾你”,恐吓,不敢真上手,因推上(借故)溜走。陕北人不一样,打得红血脑袋,血狼头似的。
榆林城儿家看不起城外人,说“离城一丈,就是些乡棒”,蔑视乡里人,叫受苦人为“农人”“萝卜蔓蔓”,有优越感。
“榆林城儿家”是陕北的文化孤岛,是陕北文化与江南文化的杂交,或是江南文化在陕北文化的嫁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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