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记忆起的春节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家里在县城有老少四辈共同住在一个两进的大院子里。大院东西各有一门通往后院。我和弟弟与祖父母、父母住在前院,紧挨着我家的是大爷、二爷(祖父的哥哥)家的下屋,在两家下屋中间有大门洞直通后院。后院则分别是大伯和三个叔叔领孩子同老人一起居住。 每当过了阳历年(元旦),一进腊月门各家各户都开始忙着操办年货了。我们小孩为自己办的“年货”以鞭炮烟花为主,用自己早就计划攒下的零花钱精挑细选买回来,小心的放在阴凉干燥处藏好,耐心盼望着年的到来。那时的年来的可真漫长啊,感觉每一天过得都很慢,实在等不及了就悄悄拆开个一百响的小鞭儿,一个个的单放。由于“钱粮弹药”有限,不舍得一次都放完,每天只放10个20个就感觉得收手啦!小鞭儿的引线着的慢,都敢用手拿着点燃后抛向天空,“啪”的一声脆响听着很是过瘾。电光炮、花皮炮那是升级版了,个头要大许多,而且响声更大,引线着的也快,点燃后要马上抛出,胆小的只能放在地上或夹在杖子(栅栏)上放。要是碰上哪个土豪的小孩能不拆开直接放个一二百响的,大家都艳羡不已。 对于年画印象最深的是大爷买回来的。每年刚进腊月大爷总是早早的就把年画、福字儿、门神和对联买回来放在炕柜里,隔一两天就拿出来同曾祖母欣赏一番,孩子们这时也愿意过来瞧瞧。年画有胖娃娃手捧鲤鱼的,有美丽的仙女拿着仙桃的,有郎才女貌喜结连理的,看着都非常吉祥喜庆。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是类似连环画的年画,有武松打虎、古城会、三请樊梨花、大破天门阵等等。因为比小人书要大得多,还是彩印的并且有字解(我们大些的孩子都开始认识不少字了),孩子们都看个没够。怕孩子给弄脏了,总是在大爷的呵斥下才跑开。 二十三过小年这天,正式开启了过年前的序幕。小年早上家家都要放挂鞭炮,包顿饺子吃,到了晚上有供灶王爷的还要送灶王爷上天,寓意来年灶坑烧得更旺,不缺吃喝。过完小年离大年就不远了,就像我们常念叨的:“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上街溜,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贴对有,三十儿走油,初一磕头”。到了二十九早上起来后,小孩们帮大爷用面加水熬成浆糊,然后贴对联、福字儿、门神和年画。父辈们早起后则要骑上自行车去十几里外上坟祭祖,等我们几个大些的孩子会骑自行车后也跟着父亲叔伯们去上坟祭祖,往返二十多里的路程回来虽感觉累得很,却十分高兴,自认为都长大啦!下午父辈们开始立灯笼杆,把系在下屋房檐的松树杆取下来,松树杆最上端有祖父亲手做的精巧木制飞机,飞机上面还要插上新采的松树枝,飞机下面挂上灯笼,接好电线,最后把灯笼杆立稳,整个过程需要几个大人一个多小时才能完成。灯笼杆立好后飞机前端螺旋桨迎风似风车般呼呼的转动,到了晚上灯笼点亮后还能清晰看到上面的飞机,这让周围邻居小伙伴们都十分羡慕。 年三十终于盼到了!平时喜欢睡懒觉的我和弟弟听到外面有人家放鞭炮后马上起来,张罗着要出去放炮。母亲说饭还没做好,让我们再等等(家家都是在三十早上吃饭前放鞭炮)。我和弟弟把早已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在院子里把二踢脚在地上放稳,把鞭挂好,等母亲喊我们要吃饭时点着鞭炮,在鞭炮响起后颇有成就感的进屋里吃饭。三十白天都是两顿饭,上午四个菜,下午八个菜,叫四平八稳。那时物资还比较匮乏,米面油等都需凭票供应,但家家春节几天的饭菜还是基本都挺像样的(家庭困难些的也要省下些钱来让孩子吃点好的)。我家上午饭有猪爪寓意挠财,下午有鸡鱼寓意吉祥如意,还有自家烀的猪头肘子等,青菜类却只有酸菜、蒜苗、白菜和土豆了(还没有大棚种蔬菜之前只有这些青菜),这些美味在平时是很难吃到的,我和弟吃的都很香。后来条件好些,过年才能吃到黄瓜、蒜台那都是非常稀罕的。吃年饭时父亲总愿意讲他小时候过年的情形,在五六十年代都很困难,一大家十八口人都在一起吃。过年好不容易能割个十斤八斤的肉,因为怕孩子多不够吃,在腊月二十九先把一半七分肥三分瘦的肉先烀出来晾凉后让孩子们解馋。由于是凉肉肥的又多,孩子们狼吞虎咽几大片吃下去就都腻住了,等到三十做的几个肉菜就都吃不下去了。长辈们肉菜是每人都能勉强吃上几口了,可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觉得亏了孩子,那个年代真是没办法呀!听完这些我和弟感到自己真是幸福,不用去吃凉肥肉。 吃完早饭家族有一项重要日程就是供奉祖先。大爷小心的把族谱取出挂好,然后摆上准备好的方肉、豆腐、馒头、白菜等供品,供品上还要点缀一些红彩,然后再点燃香烛,对供奉祖先小孩们感到既神秘新奇又倍加崇敬。天刚一擦黑大爷就领着我和弟弟、大伯家的大哥二哥一起去东边的路口接神。大哥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烧纸时大爷不停的念叨:列祖列宗回家过年了,我们哥四个也跟着一起说。烧完纸还要放挂鞭炮和几个二踢脚,回家后还要再上一柱香。 接完神我们哥四个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木棒由东门向西门开始一圈圈的走,我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巡夜”。第一年巡夜时由于条件有限,只有大哥一人提着大爷用罐头瓶做的简易灯笼。后来用压岁钱每人花三角钱各买了一个纸质折叠灯笼。虽然是纸质的,灯笼的色彩和图案都非常美观鲜艳。颜色以粉绿红色为主,记忆中好像是嫦娥奔月、百花齐放之类的图案,小孩都非常喜欢,爱不释手。可惜纸灯笼的使用“寿命”都不长,一阵风过后就有里面的蜡烛被吹倒灯笼点着的了,没被点着的暗自庆幸,但几圈巡夜下来,哥四个的灯笼就都尽情燃烧了。直到又过了两年条件好些了每人的灯笼才都换成塑料制的红灯笼,再也不怕被烧着了。手中的木棒也升级为左轮手枪,能打纸炮的那种。虽买了枪,但还要不时的买纸炮来打,所以大家都很节省,不轻易浪费子弹。八点以后都回家看春晚(头几年还都是黑白电视,直到86、87年左右各家才开始有彩电的),有不爱看的节目时就再出来巡几圈夜。巡夜是三十晚上特有的,所以我们玩起来都感觉特别有趣。 夜里快十一点时大娘和母亲把各家孩子都喊回家,换上新衣裤、新袜子,然后出去和大人们一起放鞭炮。父辈们放二踢脚都是用手拿着放的,让孩子们十分佩服,小孩只有吐球、穿天猴敢用手拿着放。鞭炮是我家和大伯、四叔、五叔、老叔(三叔家在四平)五家合在一起放的,所以鞭炮、烟花在附近邻居中是最多的,放的时间长,烟花品种也多,称得上是精彩纷呈。随着鞭炮噼啪声弥漫的烟气氤氲,所散发出的白烟也成了孩子们特殊独享的气味儿,管这叫“过年的香味儿”。 鞭炮放完快十二点了,来到大伯家按长幼次序给祖先磕头,之后就准备吃年夜饭了。吃饭前小孩们要给长辈们磕头拜年,老人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发给我们,这下又有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因家里人太多吃年夜饭时只有曾祖母和男性长辈可以上地桌,其他女性和孩子们在炕桌和厨房吃,年夜饭的菜与白天两顿差不多,饺子自然少不了,还有过年特有的炸面果。我们哥四个成年以后三十年夜饭才有“资格”和父辈们同桌,那是感到无比荣耀的。 接近一点时,父辈们还在饮酒畅谈,孩子们都开始打哈欠了,母亲领我和弟弟先回家睡觉。和弟弟躺在炕上虽有困意但还有些兴奋不想睡,一年中最企盼也最有意思的一天过去了,心里还有一些不舍与留恋,我俩只有互相安慰:“没事,还有元宵节呐,也挺有意思……”唠着唠着不知不觉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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