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江南,最先想起的是小学时书上读到的诗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写江南的乐府诗大多清新婉丽,像江南正当妙龄的女子。
说起江南菜也是如此,西湖醋鱼、叫花童鸡、东坡肘子吃得多了,才恍然发现最珊珊可爱的还是每次皆点,却又只躲在角落里的蜜汁藕片,和它的食材莲藕一样,不占一点风头,却占尽了整个江南的韵致。
江南四季有藕,说是四季,实际上能吃到新鲜的只有夏秋冬三个季节,因是以种植的时间命名,故又分别称作春藕、夏藕和秋藕。春藕既嫩且脆,宜炒菜不宜煲汤,凉拌生吃,咬在口中甜丝丝的,隽永如初恋;夏藕鲜香,生熟皆宜,尤适蒸煮,似风姿绰约的少妇,毋须刻意安排,怎么接触都别有滋味;秋藕也称老藕,口感粉糯,最宜熬炖,细细品尝,仿佛对坐白发宫人,娓娓诉说曾经开元、天宝年间事。
蜜汁藕片宜用夏藕,洗净后按节断开,将浸好的糯米灌入藕孔,再用节头盖住,插进竹签,固定好后,放入清水慢炖,约个把时辰,取出放凉,切成厚片,叠码盘中,浇上糖汁,即告成功。作为诸事可备,老少皆宜的菜品小孩儿爱其甜润,大人爱其清爽,老人爱其恬淡。
酒正酣时,内心燥热,浑身出了一层细汗,夹起一片,轻轻咀嚼,软韧适度,甘甜有味,倍感清明。若是三五好友,品茗聊天,用细长的盘子盛上一溜,光是红润明亮的莹莹糖色,便愈发烘托出一种知己故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老友间的感情也更亲近了不少。
江南酒家也有唤作桂花蜜汁藕、糯米藕片的,大多只是叫法不同。果真讲究起来,则将糖汁改作用中秋时分的金桂,加冰糖、酸梅、蜜饯等物腌制成的糖桂花浇在上面,使人大饱口福之余,得以静静感受其间细腻婉约的味道。
其实糖桂花即桂浆,屈原《九歌》云援北斗兮酌桂浆”,苏子由也有“三伏罢饮酒,桂浆携一觞”的句子。江南的姑娘手巧,做得出这般好吃而又尽含雅意的佐餐妙品,似余笨拙,不善制作,门前小馆儿出于便利,又只用最简单的糖汁,品尝起来总觉少了必要的点缀,故而每每望桂兴叹。
犹记甲午仲秋,有前辈邀余至南山吃茶赏月,席间茶娘端上此肴以为茶食,适逢一阵凉风,满陇桂雨,低头看时,那藕片上竟落了一层薄薄桂花,浑然天成,至今想起兀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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