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吃过那些种野菜野果——四〇后的回答
如果询问70岁以上的农村人，“你都吃过哪些种野菜”？他们会对你说，我纠正一下你的问话说法，应该这样问“当地生长的野菜，有那种没有吃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生活困难的时候，人均分配到的粮食太少，不加代食品，单吃那不足一市斤的粮食，是无法填饱肚子的。
1960年，是三年困难时期的最困难一年，那个时候我们村里的人均粮食定量是：18岁以上的成年人，每天粮食定量是1市斤，10至17岁的少年儿童定量是12两（16两秤计算，折合10两秤7.5市两），十岁以下小孩定量半市斤。只是这点粮食，可以维持饿不死人，距离填饱肚子就差多了去了。那时不像现在，天天炒炒煎煎，吃炒菜喝稀饭就可以吃饱。那个时期的农村能吃到滴上几滴油的咸菜瓜子，已经是非常奢侈了。
在那种情况下，为了填饱肚子，凡是猪、羊、牛能吃的树叶和野菜，绝大多数人都吃过。也可能有的会问，猪、羊、牛吃草，人吃草吗？是的，草，人是没法直接吃的，因为人的肠胃不具备吃草的功能。但是，那时吃的高粱糠（蜀黍碗子）、爆糠（谷粒的外壳）、玉米轴（棒子骨头）、带绒带皮棉籽（棉花毛子）、地瓜叶、地瓜蔓（优等代食品）等，这些不都是草吗。如果那个时候有当今的磨粉机械，能把作物秸秆和野草磨成细度100目的粉（哪怕60目也行），填饱肚子就不成问题了，可惜那个时候没有这类机械。
粗糠、棒子轴、地瓜蔓都是靠人力推石磨磨，这种东西非常打滑难磨，磨得很粗（连50目也到不了）就吃，就团成圆糠馍馍，再一掰两半上锅蒸（当地方言叫糠琪溜）。那个时期冬季的优级的代粮食品就是草种子（杂草的种子），与粗糠相比好吃得多得多了。特别是莠子草热草的种子，为了给小小孩子改善一下生活（当地方言叫上犒劳），就是用碾把草种子的米碾出来后做成米饭，那真是色香味俱全，好吃程度，谁看到都会流口水的，五常大米恐怕不及。如果现在有草种子米问市的话，那一定是有钱人非常喜欢的奢侈之米。自己曾经都是吃过那些树叶和野菜，自己也记不清楚，下面就几种吃得较多的树叶和野菜，以我的感受和体会分享给大家分享一下。
一、榆钱：很耐饥，在当地，榆钱在野菜当中属于最好吃的一种，它甜糯，生吃可以当水果，熟吃可以蒸窝窝头、贴饼子，打糊饼、蒸拌拉子（俗称巴拉子），摊咸食都好吃，榆钱属于一种非常可以当主粮的菜，吃了饱的时间长。可惜的是，资源少，时间只有十几天，是菜市场中的奢侈品。现在不挨饿了，到季节还想吃这个稀口。
二、榆树叶：榆钱好吃耐饥，季节性非常强，从开始能采来吃总共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榆叶可以从榆钱采完后几天就能开始采食，榆叶就可以采食，榆叶的性味平糯，可以一直采食的秋季。在树叶野菜当中，榆叶比其他树的叶子都好吃，吃法与榆钱一样，怎么做都好吃。榆叶虽然不难吃，也不是美味，现在是不想吃它了。
三、国槐叶：味苦，肉厚，耐饥，把槐叶采来后放到水里揉搓淘洗几次，浸泡几小时，比较长吃的方法是烙菜饼吃（方言叫打糊饼），做法是：先在大铁锅里擦点油（那时没有食用油吃，就把蓖麻子剥去皮拍碎炼油），把槐叶与点点面粉（地瓜干或其他面粉），放入大锅里摊匀，一锅只能摊一个直径五六十公分的大圆饼，小火慢烤，不能烤糊了。国槐叶子不如洋槐树叶子好吃，但是，洋槐树叶子吃了会使人头晕并引起浮肿，一般不吃洋槐树叶子。国槐的种子（当地叫槐莲豆子，浆果很苦不能吃，只能吃里边的种子）种子经过反复浸泡淘洗，用小火慢煮炖，把种子里面的果胶煮炖出来做菜当饭吃，就是当今食用，也可称是一道美味。
四、柳花柳叶，味苦涩，耐饥，春天柳树显蕾长叶期，花蕾（柳椹子饱满不开花），树叶长到半成叶，这个时期采的柳花最好吃，吃法与榆叶一样做法。柳叶长成成叶后，就很苦也不好吃了。虽然大部分树叶可以吃，但不是什么时候都好吃的，柳树叶长大了不好吃。大家都熟知爱吃的香椿芽，幼芽时期是做菜吃的美味。如果把香椿树叶和榆叶一样当代食品吃，是万万不可以的，香椿树的大树叶子，不但苦而且毒性不小，是不可食用的树叶子。
五、洋槐花：提到洋槐花，就好像闻到那种茉莉香味的洋槐花。洋槐花大致三种，大洋槐花，密刺洋槐花，紫花洋槐花。大洋槐花树针少，芽码稀，树叶大稀，开的花穗也稀大，花朵大可当水果吃好吃，木色黄白相间，通常称它叫黄槐。洋槐花当饭吃的吃法与榆钱相似，但是不如榆钱好吃。密刺洋槐花通常称它黑槐，木色灰褐与白相间，其他的长相正好与前者洋槐花相反，密刺洋槐花树开花时，稍远一点看，整个树冠都是花，很好看，但是花朵远远不如大洋槐花好吃，它涩味大，当饭吃，吃多了会引起脸部浮肿，建议只当菜吃或当稀口吃。紫色洋槐花是近些年引进的美化品种，长相与大洋槐花相近，花能吃不能吃不知道，据说不好吃。
六、桑葚树，桑树的叶不苦，嫩叶耐饥好吃，好吃程度，是仅次于榆树叶的一种，吃法也与吃榆树叶相同。桑树大致三种：1.叶小桑葚也小，是植株高大的乔木。2.小乔木，叶大桑葚更大，也算是一种桑葚果树。3.荆条桑树，当年生枝条粗壮高大，是一种最优等的荆条，粗大的荆条用于编制大粮食囤，大的粮食囤，不圈折子就可以放上万斤粮食，圈上折子可多放两三倍的粮食，上百年使用不坏，细条用于编筐编篮子。桑叶也是养桑蚕的专门植物，桑蚕茧的丝是最优等的丝，也就是丝绸之路指的丝。由于我们当地这种树木很少，很不容易吃到。
七、龙葵：我们当地叫它狗茄子或野葡萄。龙葵这种野生植物，它的叶子苦得很，不能当野菜吃。它的浆果，是农村人们很喜欢吃的一种草本野果，熟透的浆果的汁液深紫黑色，非常好吃，尤其是把十几个一起放入口中吃，那种甜香味有点溢于言表，简单说感觉比葡萄好吃，尤其是风味感。在我们这里比龙葵浆果又好吃生长又多、食用期又长的野果，非他龙葵果莫属，她的鲜果，可以让人吃三个月。其它可以当水果吃的野果还有香附子（小三棱紫草块根），茅草的怀胎孕穗（谷提）、苘麻幼果（苘饽饽）等。
八、地稍瓜：我们的方言叫它猫桃子，草本，有丛生和蔓生，荚果长得像橄榄球，荚果身上有光滑的与一身疙瘩（类似癞蛤蟆皮）两种，口感与吃法一样。采食期可达一个多月，荚果的嫩果可以当水果吃，幼果越嫩越好吃，甘甜多汁，它的汁液如牛奶，口感比牛奶好得多。可以做炒菜吃。它的叶子也可以当野菜吃，由于苦味大，很少有人当野菜吃。有一个禁忌：猫桃不能与狗茄子一起吃，吃后口内涩得非常难受。
九、苣麦菜：我们方言叫它曲曲菜，在野菜当中，曲曲菜是多种野菜的菜中之冠。生吃熟吃都好吃。当地的曲曲菜大致分三种，1、白叶曲曲菜（根茎叶背面是绿白色，叫白眼曲曲），2、红叶曲曲菜（根茎叶背面有紫红色，叫红眼曲曲），3、马曲曲菜（根茎是白色叶子更白，叶子两边锯齿多而深，植株高大）。这三种白眼品质最佳，红眼次之，马曲曲的味道比前两种苦味大得多，这种马曲曲耐寒，到秋冬季节长出来的，比春季长出来的好吃。曲曲菜当菜蘸酱生吃、蒸菜巴拉子熟吃，做代食品蒸菜窝头都好吃。曲曲菜也是当今人们吃稀口爱吃的野菜。
十、蒲公英：当地俗称婆婆丁，味道不苦口感好，含水量大，不耐饥，这种野菜虽然很好吃，由于这种野菜择菜非常麻烦，需要掰成单叶才能把它洗干净，它最适合是蘸酱生吃，属于与人工种植的菠菜、韭菜、青菜、茼蒿、小白菜类菜。又与野菜苦苦菜（苦菜子）、小蓟（青青菜）、鲜马齿笕（蚂蚱菜）、藜（灰菜）、猪毛菜（支棱子菜）等一样。不适合做代食品挡饥。
十一、籽粒苋：当地俗称玉谷菜，不苦，柴，挡饥。这种菜品种很多，有人工种植的有绿叶、紫叶、花紫叶，野生的也很多基本都是绿叶的，虽然品种很多，但口感都是一样的味道。玉谷菜这种菜，径直地说做菜、当代食品做主食都行，是非常好的一种菜，例如人们一种经常做法，洗好了不切碎，整枝蘸上面糊炸着吃，或煎着吃，剁碎了摊咸食吃，非常好吃。它的叶子与苜蓿、扫帚菜一样可以蒸巴拉子、糊饼子、蒸窝窝头非常挡饥。玉谷菜的种子是一种很好吃的粮食，味道平糯，做年糕很好吃。玉谷菜茎秆含硝酸钾（俗称火硝），早年人们用火镰打火石取火使用的引火绒子（硝棉絮），就是把陈旧的棉絮（俗称套子），可以用玉谷菜的茎秆灰揉搓而成。
十二、蓼，当地的俗称是，在旱地里长的叫秃噜酸，大部分叶子为深绿色，叶中间有黑色斑点。味道酸糯，水边长得叫水蓬棵，味道平糯。这种菜耐饥，耐饥能力与人工种植的苜蓿、玉谷菜、扫帚菜相近。最常见的做法是先洗净后用开水焯，焯好后用菜刀剁碎，食用方法是包团子吃，把剁好的菜放上葱花或韭菜细盐拌匀，用手抓团成菜蛋蛋，用粗粮面皮包成有面皮的圆蛋蛋，这叫包团子。再一种做法是把菜蛋蛋放到任何一种面粉里反复滚的都沾上面子，这种叫滚团子。
十三、马齿笕：当地俗称叫蚂蚱菜，性味微酸、糯，鲜吃不耐饥，可以鲜吃也可以干吃。鲜吃可以用开水焯后，捞出切碎，敲上蒜泥、盐、香油凉拌当菜吃。也可不经开水焯，直接切碎调成肉馅或素馅包包子吃。鲜吃的方法种种，都不能做充饥的代食品，做充饥的代食品是干吃，把鲜马齿笕剜回来洗净，用开水轻焯杀青，放到蓆子或秫桔箔上晒干，如果是晒在水泥底面或金属板上，不用杀青就可以晒干。干菜什么时间吃也行，吃时先把干菜用水浸泡半天至一天捞出，沥干水切碎，可以包包子做馅，粗粮面干皮包团子吃。
十四、荠菜：自身菜味清淡，几乎无独立的腥味，与什么菜肴坐在一起，它就随着变成什么味道，怎么做怎么吃都行。在我的记忆里，30年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荠菜这个野菜名字，估计这种荠菜是30年前随着在外地引进小麦良种带来的，同时期带来的还有葶苈子（麦蒿子）面条菜（柳叶菜），从当前趋势看，由于荠菜种子小，传播容易，生命力很强，覆盖面广，非常容易剜到，已经成了了主打野菜。如果60年前的生活困难时期有荠菜，肯定也是一种用于充饥的好野菜。
十五、田旋花菜：我们当地大叶俗称伏子苗，长叶的叫燕子尾或猪草子，这种草长到伏里天，就结子死亡，故称伏子苗。伏子苗口感很好，熬粥打汤都很好吃，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是吃后引起拉肚子，当地有句形容附子苗的谚语“附子苗、附子苗，吃一碗，拉一瓢”。附子苗最好吃的部分是它的老根，它粗壮的老根（我们叫它伏根）很好吃，生吃可以当水果，蒸熟了吃可以与好吃的地瓜相比美。这种长叶的，我们叫它燕子尾，是猪最爱吃的一种野菜，它不像伏子苗一样伏季就死，它入秋才开始开花结荚，荚果的样子和种子的样子与喇叭花（黑丑白丑）一个样子。它结的种子一串串得很多，喂猪非常当饱耐饥，吃这种带嫩种子的猪长膘快。
十六、马唐草，当地俗称热草或热蔓子草，每年一进入雨季，这种草就无处不有的满地出生，这种草生命力很强，只有有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根扎在地里，他就生长，它的蔓子上每个节都扎根生长，几十天的时间，一棵能繁衍成可独立生长的几百棵，三两棵就能把一个平方米的面积长得看不见地皮，这是当地一种最容易造成草荒地的杂草，它繁衍的地方，只要它先出土了，比它晚几天出土的植物是不可能长起来，它长得向草毡一样。这种草的种子没法像提莠子那样采收，这种热草是一种上好的牲口草，收割下来晒干堆垛储藏，把晾晒场上落下的草种子收起来。再就是热草枯死后的初冬季节，种子会落下一地，用笤帚扫起来就可以了。这种草种子虽然多，收集还是很麻烦的。
十七、莠子草 当地也叫莠子草，这种莠子草有很多种。
大莠子草，可能长得和谷子似的高大。小莠子草（成墩生长）。棒槌穗小莠子草（成丛生长）。我们到地里打捞莠子草穗（俗称提莠子），都是提大穗莠子，草荒年里，大莠子草也到处有，一个大穗莠子穗能抵六七个小莠子穗大，大莠子的莠子穗，结的粒子也大。所以基本不提小莠子穗，小棒槌莠子穗小粒子不小，但是它长得结实提不下来。所谓莠子，实际就是一种含糠比例高的野生粮食，就是不成熟的莠子谷粒，也是优等的细糠，用半熟的莠子谷粒磨成粉，不用另添加粮食，蒸出的糠饼子就很好吃。在老熟莠子谷粒里碾出来的米，它的香味与好吃程度，恐怕五常大米也望尘莫及。可惜它是一种野草人工种植的话，产量太低的可怜了。在田野里打捞吃的，野草结的粮食里，最好的是野绿豆，它和种植的绿豆一样好吃，野豆子、野穇子（稗草）都不错，由于稀少就不叙述了。
十八、挖田鼠洞：当地叫刨仓老鼠窝子。这是从野外田地里可得到的一种好粮食——田鼠的储粮。田鼠的储粮能力很强，它用牙齿把荚壳里的豆类粮食磕开，再捡起来放入口中，它一口可以含住好几十粒豆子，把粮食拖入地道的洞里储藏起来。
一个大的老鼠洞，可以刨出30多斤粮食，老鼠的储粮特点是，只要附近几十米有豆类粮食，它就优先储藏豆类，没有豆类时，其它它认为可以吃的东西，玉米，苍耳子、棉花种、柏子仁等它都储藏。田鼠打洞，通道纵横交错，有粮仓，有卧室，出进是通过垂直的井筒（我们叫它气眼），有些鼠洞有好几个气眼，好几个粮仓，多条通道，让人刨时眼花缭乱，洞深半米以下，个别深的可接近一米，老鼠很狡猾，把洞打完后它会把出土用的通道回填（俗称坉死），这是人名副其实的与老鼠口里抢粮食吃，是名副其实的把老鼠嘴里吐出来的粮食抢到人的嘴里，没有经过的，听起来可能感觉很恶心，其实这是实实在在地事实。
在生活困难时期过来的人，曾经吃过的野菜太多了，记也记不清有多少种，地域不同，主吃的充饥野菜也不同，有些野菜这个区域很少，相隔几公里的地方就很多。比如在我们村落周边，各种曲曲菜、秃噜酸都很多，周边的村都去挖。荠菜、黄精菜几乎是找不到。比如田鼠洞，多的年份，有些地块，特别是大豆地里，大约一亩地里有一两个，近三四十年来几百亩地也找不到一个田鼠洞。
Xiaocunnongren（机电数码达人）樊存芬 2022年4月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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