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张祎 李玉雯 每经编辑 廖丹
“这栋9层高的大楼，会是猪舍？”近日，走进位于浙江省衢州江山市贺村镇石后村的浙江天蓬畜业有限公司养殖场，《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对眼前这栋占地7340平方米的庞大灰色建筑物充满了好奇。
天蓬集团总经理王利通介绍，这正是该集团重点打造的数字化低碳牧场——绿色、智能、节能，现已入住生猪1.8万头。最关键的是，现代化高楼可以将生猪产出废物进行一系列无害化处理，转化成有机肥、电能等可再利用的绿色原料，最终实现“低碳”排放，项目建成投产后预计可以年减少碳排放量2872吨。
在一个由浙江省衢州市代管的县级市，为什么会建设出这样一座充满了“低碳”理念的样本牧场？记者了解到，在这座数字化低碳牧场背后，除了有企业可持续发展理念支撑外，还有着绿色金融的助力。天蓬集团作为衢州首批农业碳中和账户名单企业，获得了“深绿”贴标，在建设牧场的过程中，成功通过衢州的农业碳账户金融应用获得2000万元低息贷款，这也是全国首笔农业碳中和项目贷款。
“依托碳账户金融，衢州率先探索出绿色金融支持低碳转型的发展路径。”近日，在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的组织下，记者来到衢州，在这座全国唯一一个国家级循环经济试点示范大满贯的地级市，观察到了一条独特的绿色金融换挡升级之路。
浙江天蓬畜业有限公司养殖场 每经记者 李玉雯 摄
顺着两条主线打造绿色金融衢州模式1.0版
“钱江源头是衢州，与君来往共烟霞”。衢州，位于浙江省西部、钱塘江源头，是浙江省的生态屏障，担负着“一江清水送杭城”的重要任务。
从产业看，衢州是一座生猪调出大市，生猪养殖业是当地的传统产业，生猪存出栏数多年以来均位居全省前列。
据介绍，历史高峰的时候，衢州生猪饲养量达到了750万头，而一头猪每天的排泄量相当于七八个人的水平，每年的废弃物处理规模大概在500万吨左右。但是在过去，散、小、多、密的养殖方式下，无害化处理难以落实，许多河流沦为垃圾河，给地处钱塘江源头的衢州拉响了生态警报。
巨大的转型压力，不仅仅只存在于传统农业，还有传统工业。
衢州是浙江省传统重化工业基地，重化工行业在全市工业中的占比接近七成。因为高污染、高排放、高能耗企业多，来自工业的碳排放量占到了全市碳排放量的90%以上，万元GDP碳排放强度更是全省平均水平的2倍，产业转型升级压力很大。
“前些年，衢州整个环境的承载量与生态文明建设之间的矛盾异常突出，传统产业绿色低碳的转型升级可以说是刻不容缓。”人民银行衢州市中心支行党委委员、副行长徐韶华对记者表示，自2014年衢州被浙江省政府确定为全省唯一“绿色金融综合改革试点市”后，便顺着“传统农业和工业绿色转型”两条工作主线，围绕环境改善和资源集约高效利用展开工作，全力打造绿色金融衢州模式1.0版。
在改革创新过程中，衢州建立起相对科学的绿色金融标准体系，开发了一批绿色金融产品，建立了发展绿色金融的调节杠杆，改革了绿色金融的审批流程，在经济转型、绿色发展等方面取得了初步成效。
2017年6月，衢州被国务院批准为“绿色金融改革创新试验区”，且成为全国九个绿色金融改革试验区中唯一一个以“金融支持传统产业绿色改造转型”为主线的城市。此后，衢州秉持“绿色+特色”的理念，夯实“政策激励、标准引领、科技赋能、创新驱动、理念养成”五大基石，在全国和浙江省内率先开展了40多项首创性工作，先后涌现出农业领域的“开启、集美”模式，以及工业领域的巨化、元立、仙鹤等传统工业转型升级模式。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末，衢州绿色贷款余额达到1067.15亿元，是2016年末的4.8倍，绿色贷款余额在全部贷款中的占比达35.03%。在2019年、2020年长三角“40+1”城市群绿色金融发展竞争力评价中，衢州连续两年位列第一。
碳账户金融“5e”闭环带动绿色金改步入2.0时代
随着碳达峰、碳中和战略目标的提出，持续探索绿色转型方式的衢州渐渐将目光聚焦于碳减排，并找到了一个切入口——碳账户。
据了解，2021年，衢州围绕“双碳”目标，构建以应对气候变化为导向的碳账户体系，率先集齐涵盖工业、农业、能源、建筑、交通运输、居民生活六大领域的碳账户。
短短一年时间里，衢州建立起碳账户233.8万个，构建出一套基于碳排放的数据采集、核算、等级评价和场景应用体系。通过碳账户这一数据治理工具，政府可及时准确地了解碳排放在时间、空间以及主体上的分布概况，界定各社会主体的低碳贡献、减碳责任和碳排放权边界，从而精准施策、靶向治理。
“实现‘双碳’目标，需要调动全社会的力量，在我国以银行信贷为主的间接融资体制下，广义碳金融对实现‘3060目标’更具有现实意义。”徐韶华介绍，依托碳账户这一基础设施，衢州将金融作为关键和突破口，加大创新应用，打造出碳账户金融“5e”闭环系统，不但为绿色金融发展增添了新的动力，也推动绿色金融衢州模式升级至2.0版本。
什么是碳账户金融“5e”闭环系统？据了解，“5e”，是指碳排放e本账、碳征信e报告、碳政策e发布、碳金融e超市、碳效益e评估。
其中，碳排放e本账，是指衢州通过搭建公共数据平台，统一归集碳账户数据信息，全面系统记录主要经济主体的碳排放，形成一套数据准确、核算科学、评价客观的碳排放账户。
碳征信e报告，是将碳排放e本账中的碳排放信息转换为金融的语言，为金融机构围绕“双碳”目标开展投融资业务提供可操作、可计量、可验证途径。
碳政策e发布，是指从政府政策、金融管理政策、金融机构政策三个层面实时更新发布碳政策，帮助企业动态了解金融机构在碳金融领域出台的相关政策，同时也激发金融机构做大碳账户金融规模的内生动力。
碳金融e超市，是指在e超市中批量上架“低碳贷”“减碳贷”等金融产品，企业申请和信贷审批实现“线上化”和“可视化”。
碳效益e评估，是指通过对投融资业务碳效的量化分析，客观评价金融工作、政策实施的真实成效，实现了金融机构层面从“碳”的维度评价投融资业务的可行性，金融管理层面通过统计监测全面了解碳账户金融发展情况，政府政策层面通过碳效评估兑现贷款、贴息及风险补偿等激励措施。
据介绍，截至目前，衢州碳排放e本账已覆盖2376家工业企业、845家种养殖大户及有机肥生产企业、92家能源企业、109家建筑主体、55家交通企业、233万户社会居民；3002家企业拥有了碳征信报告；碳政策e发布平台“衢融通”已上线35项碳政策；27家金融机构的35款碳金融产品在碳金融e超市上架。
2021年10月，衢州的碳账户金融应用项目被正式纳入第一批数字政府系统“一地创新、全省共享”应用项目，并成功入选“最佳应用”。
更重要的是，在碳账户金融“5e”闭环系统支持下，衢州碳账户金融总量实现了快速增长，企业融资成本持续下降。统计数据显示，自碳账户建立以来，衢州的碳账户贷款规模已达102.14亿元，金融机构让利近3000万元。
六大领域全面“碳画像”
在碳账户金融应用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点，便是如何根据不同碳排放情况配套差别化的产业政策和金融政策。为此，衢州首创了一项基础性制度——为企业和个人贴上碳排放标签。
在天蓬集团，记者了解到，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该集团目前已形成以生猪养殖、肉制品加工、饲料生产、有机肥加工产业链一体化的生产经营模式，是浙江省骨干农业龙头企业。
“在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牧场的可持续化建设。”在天蓬集团总经理王利通看来，农业废弃物如果能高效率地加以利用，将其变废为宝，不但会令资源更有价值，而且也与“双碳”目标相一致。
将传统牧场改造成数字化低碳牧场，正是天蓬集团将理想变为现实的重要一步。这个高楼养殖场采用了双夹层保温、全漏粪系统，运用智能化养殖模式、自动环境控制系统、自动喂养、自动清粪等先进工艺，可将尿液、粪便、废气、病死猪热能等产出废物通过一系列无害化处理，转化成有机肥、电能等可再利用的绿色原料，最终实现牧场“低碳”排放。
浙江天蓬畜业有限公司养殖场 每经记者 李玉雯 摄
“天蓬是衢州首批农业碳中和账户名单企业，碳征信报告评定为‘深绿企业’，我们经过项目调查评估，对该公司新增农业碳中和授信2000万元，并且降低贷款利率100个BP，有效解决了牧场建设的资金难题。”江山农商银行工作人员介绍，该行将碳帐户运用嵌入信贷全流程，针对不同碳排放标签的企业，实施全流程差异化金融政策。截至目前，该行已为全市39家农业碳中和账户企业授信3.64亿元，贷款余额3.04亿元。
在绿色信贷中发挥评价作用的碳排放标签，如同企业的“碳画像”。根据衢州发布的《农业碳账户碳排放核算与评价指南》，企业被贴上红色、黄色、浅绿、深绿4种不同颜色的碳排放标签，以区分碳排放等级。
浙江健盛集团(603558)股份有限公司是中国唯一一家袜业上市企业，其旗下的浙江健盛集团江山针织有限公司是国内出口最大的棉袜生产企业之一。在健盛针织的厂区内，记者看到了一套投资2200万元建设的恒温恒湿空气处理系统。因为采用这套系统，工厂夏季冷冻机运行能耗降低15%，年节电43.2万度，冬季循环车间内部热风，不使用热源加热，年节约蒸汽9000吨，分别相当于减排二氧化碳328吨、2430吨，产品合格率也由94%提升到97%，年减少废纱线180吨。
健盛针织生产车间 每经记者 李玉雯 摄
“目前我们的客户对所有供应商的要求，不仅仅是一个单价低的问题，最主要是要求企业具备强大的竞争力，其中就包括对清洁生产的要求。比如欧美客户，要求通过欧美HIGG系统FEM模块认证，并委托第三方每年对我公司水、电、蒸汽等能源消耗数据进行现场核实评分。”健盛综合办主任周建荣介绍，近四年时间里，公司加快智能工厂建设步伐，积极实施智能制造、两化融合、节能减碳和绿色发展，清洁生产能力大幅进步，HIGG系统评分从17.9分快速提升到了57.7分。同时，公司的工业碳账户被贴标“深绿”，获得了金融机构在信贷额度和信贷利率上的有力支持。
据了解，截至目前，江山辖内已有3家银行为健盛授信合计4.78亿元，提供流动资金贷款共计2.01亿元。同时，结合企业是对外投资企业、出口型企业的属性，银行还积极为其提供国际金融产品，余额1.5亿元。
不仅仅是农业和工业，在衢州，建筑业、交通运输业、能源生产企业甚至是居民个人，都按照碳减排量的大小进行了标签分类。在人民银行衢州市中心支行出台的《金融支持碳账户体系建设指导意见》引导下，金融机构正结合六大领域碳账户分级分类结果，配套出台差异化的碳金融产品与服务，向绿码企业倾斜金融资源，同时引导红码、黄码企业推进项目绿色改造，实现向绿码企业的蜕变。
记者了解到，目前衢州的个人碳账户已覆盖全市233万户居民，占衢州市户籍人口的90%。而对于个人碳账户，银行也在尝试依据标签分类发放信贷。比如衢江农商银行，就面向个人客户创新推出了“点碳成金贷”，根据个人“低碳”生活产生的碳积分,将客户分成“深绿”“中绿”“浅绿”三个等级，在授信额度、贷款利率、办理流程等方面提供差异化的优惠政策。截至2021年末，该行共发放“点碳成金贷”787笔、金额2.08亿元，为客户节约利息支出20余万元。
据人民银行衢州市中心支行数据，截至今年2月14日，个人碳账户发放贷款3937笔、金额10.9亿元。自个人碳账户建立以来，累计减少个人碳排放9510吨，走出了一条居民生活低碳理念引领之路。
“下一步，我们将积极承担‘一地创新’主体责任，加快全域推广，加快全省共建。”徐韶华表示，衢州将努力推动碳账户金融应用触角延伸至各县，扩大贷款规模，力争2022年碳账户贷款达到200亿元，其中个人碳账户贷款达到20亿元。同时，探索开展重点企业重点产品的全生命周期碳足迹核算，将碳足迹核算范围从工厂延伸至产品的全生命周期，碳核算方法从概算到精算，碳评价方法从间接评价到直接评价，进而实现政府精准治理、企业精准减碳、金融精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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