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办事情先扫二维码。过去做什么事,领点东西,借点钱,或着到邮局寄个挂号信什么的,都需要个人印章。当年印章的意义像今天的身份证。成年人有个印章,也象征成熟了,有缘的可以男婚女嫁。
刻章这玩艺看起来简单,写几个字,然后用刻刀把点横竖撇捺周围掏空,用上印台,往纸上一戳,你的大名就盖上了,这就是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刻章是一门古老又有魅力的手艺,每一枚刻章都是匠心独运的艺术品。某镇上有位周姓父子,祖传刻章谋生。父子手艺精湛,为人和善,按现在的话说,该镇上独家经营。
周父善于缘体,繁体字样,简化字稍有逊色。儿子周洪林从小在刻刀上玩大,早就继承了父业衣钵,无论什么字体、反写字练得炉火纯青。四方的,长条形的,棱形的,葫芦形的,椭圆形的,不规则形状。精雕细刻的功夫全在刻刀上,在不同的材质上画梁雕栋,就一个美。
六十年代轰轰烈烈的袖章运动开始了,他家庭成份地主,周父常被红卫兵拉去批斗,从此被迫″下岗″。
全家负担全落在周洪林肩上。那个年代,有点混乱,几个人就可以拉个组织,这个造反派,那个战斗队,莫名其妙的民间组织多,全是一片红。
要组织必须有印把子,印把子必须有公章,要公章必须找人去雕刻。周洪林被这些″小将″们忙的焦头烂额。有些公章雕刻好了,还给不了钱要赊账或给的很少,三分五分。碰上地痞流氓,还威胁周洪林你这个地主兔崽子明天批斗你,为革命刻一个公章还要钱吗?你跟谁过不去!
有一天晚上,一红卫兵小头头慌里慌张来到洪林家,说要雕几枚公章,还有小头头们的私人印章,要他加班通宵,明天上午交货。
周洪林思想有抵触,一是刻章材料要钱,成本都收不回。二是父亲天天戴高帽游街批斗,有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心里不好受。历史遗留问题一地鸡毛,天大的委屈给谁诉去?所以,周洪林故意推托没有印章坯子刻不了。这位红卫兵小头头半信半疑,也学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求周洪林抬高贵手帮帮忙,明天要北上串联急用。并承诺本组织开批斗会不再主批你爸。
在这红红火火的节点,谁敢违抗,″帽子″″棍子″随时在身边候着。再说头头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该饶人处且饶人。洪林说:″晚上真的刻不出来,煤油灯光线暗淡,影响刀的运动走向。再说十几枚章坯一晚上不一定能加工出来″。这头头听听也是,急忙回去汇报上司,允许他缓迟交印。
过了两天,小头头来取印章了。这小子又不认字,哪怕公章上的字是邪是歪也看不懂。他认准公章上是有个五星的,有个五星的就是公章,拿章的人就是当官的人。
小头头偷偷地告诉洪林,他捡到一块铜片,看看能否把他做一个语录胸牌。洪林接过来看了看:一边厚一边薄,像奶奶纳布鞋的无柄皮刀,金灿灿的颜色,又像削下来的一块南瓜皮。
洪林看了以后说,这是一块金属,我的刀只能刻木头、硬塑料,干不了这个活。要不你到县城印刷厂试试,那里有机器。
小头头听到洪林的解释灰头丧气了,″送给你了″扭头就走。
洪林又仔细打量这块″南瓜皮″,用布料擦了擦,后面竞有几个模糊的繁体字:″南瓜皮″。类似于现代商品的商标而已。
洪林拿回家后,随便塞进了工具抽屉内,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
周洪林按部就班,早出晚归,在刻章的岗位上忠于职守。有一天,突然听到赶集的人在聊天,说南瓜皮回来了。周洪林猛然想起文革中小头头送给他的一块南瓜皮金属器。
急忙追问这聊天之人、了解什么是南瓜皮?他说:本村一村民,他弟弟小号叫南瓜皮。当了国军排长,解放前退败到台湾,这次回来探亲了。
周洪林默默地记下地址,姓名,匆匆忙忙地收了摊,带上″南瓜皮″,骑上自行车,满头大汗的赶路。
找到了南瓜皮的家,周洪林说明原由,拿出了一块金属南瓜皮,认他们仔细认领。经他们仔细回忆翻查,原来这块地瓜皮是小孩在摇篮中用以催眠用的铃档附件。古人说歪名好养活,故打造了一个平安锁。红卫兵当年按四旧处理了。
一块不值一提的″南瓜皮″,记忆了一段历史,追塑到几十年前的往事,好像发生在昨天。伟大的中国百姓,那种独有的心里美很朴实,一个德字将全国人民的心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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