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人的饮食经验主打一个剑走偏锋,上天入地的物种都可能归纳进他们的食物链下级,就连酿酒,他们也有冒险的想法。
当你以为精酿啤酒师在研究各种加料是走在世界前列时,酿造玉冰烧的老师傅会对你摆动食指,他们的老前辈将猪肉和酒体碰撞出来的火花,才是真正的实验和先锋。
一位广东佛山的朋友曾对我说:“用猪肉酿酒堪称岭南人的绝活,其他地方的人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创意。”
一口用了肥猪肉陈酿的玉冰烧下肚,能让人当场梦回高老庄,沉浸在猪的温柔乡。
玉冰烧在酒类品种当中属于冷门角色,外地人基本上不知道,有很多不喝酒的人在广东多年也一直误以为这是款饮料。
但是行家会告诉你在广东要辨别一家饭店正不正宗、接不接地气,只需要看看菜单里面有没有玉冰烧就行了。
要点燃一位纯粹的老饕,只需要一杯玉冰烧,那是猪肉和酒精共同谱写的冰与火之歌,广东餐桌上的神秘液体燃料。
当广东朋友请你吃叉烧配玉冰烧时,是对你们之间的友谊有着高度的认可,才愿意带你一起溯源他们的古老饮食方式。
这种令舌尖味蕾疯狂舞蹈的液体,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得了的,要品尝它首先得过自个儿心里的坎。
玉冰烧这三个字在酒界,就像擅长拟态的竹节虫和枯叶蝶,都是以高级伪装而出名。
外地朋友对玉冰烧三个字总抱有文学层面的美妙幻想,会不自觉联想到玉洁冰清、沁人心脾的事物。但当得知这种液体是用肥猪肉浸染过时,美梦瞬间破碎。
如果被蒙在鼓里猛灌几杯之后才了解真相,没有几个人不开始怀疑人生,那时候酒的附带威力才缓慢袭来。
“喝起来感觉水里滴了酒精和猪油。”
“一口下去,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到肥猪肉的样子,对于从来不吃肥猪肉的人来说,真的接受不了,怪我联想能力太强。”
在玉冰烧爱好者心目中,他们好的就是这一口。拧开瓶盖眼里就会浮现秋风漫过稻田的画面,肥腴的猪肉像宫崎骏用笔勾勒出来,充斥着美好和温暖,全化为透明的液体从瓶口涌出来。
随着喉结的蠕动转送,玉冰烧流进胃里,经过蒸馏的米酒与肥猪肉共处陶缸,最后又在人类的胃里等待分解,本身就是一场神奇的旅途。
朋友告诉我:“和米酒浸泡过的熟猪肉,最后会变得如玉石般晶莹温润,在有机酸和乙醇的酯化反应下,白酒香气勃发,生成一种独特的鼓味。”
“玉冰烧酒要过滤油脂,清澈透亮才能喝。年头越久,酒液越发清澈柔和。醇厚甜润,这是时间赋予她的魅力。”
他从理性角度分析,试图让我往嘴里灌进第二杯,我笑着推说先吃口菜缓缓。
到了佛山,如果你吃顺德鱼生的时候配石湾玉冰烧,当地人会夸你:“识食。”这个组合堪称广东餐桌上清新淡雅的典范,
专业人士描述,由于初蒸出来的酒味生涩,不醇和,而且很浑浊,喝起来辛辣、味重、剌喉,加入肥猪肉浸泡之后,反而能够吸附酒体中的杂质,与酒液融合形成独特酒香,并醇化酒体,起到熟成的作用。
肥猪肉就像画龙时点的睛,让酒液变得清澈、绵甜柔和,难怪有人觉得玉冰烧是甜的。
经过冰镇的玉冰烧在风味体验上会更上一层楼,再配上顺德鱼生,能瞬间让你知道什么是清新脱俗、大道至简。
肉酒不见肉,反而淡中有味,搞艺术的朋友喝完说他仿佛看到了《富春山居图》,什么才是高级留白。
“到了佛山地界,必须得饮一口玉冰烧,才能牵制住内心躁动的灵魂。”
当年香港很多蓝领工人,放工下班去街边吃烧腊,配一瓶玉冰烧,就是对一天操劳的最好慰藉。
广告鬼才黄霑曾在1983年为玉冰烧写过一首广告歌曲,“斩料,斩料,斩大块叉烧”的歌词和旋律至今仍是那一代人的集体精神烙印。
一些偏爱刺激肾上腺素的网友,则是在都市谣传中认识了玉冰烧。
关于玉冰烧的恐怖传说,有个版本的故事就是酒厂的工人试酒时发现有一坛酒特别好喝,就去找原因,后来发现有个小酒徒不见了。
和这个恐怖故事的传播度相比,记载于《熙宁酒课》里的史料显得枯燥乏味、无人问津,里头记载了玉冰烧是佛山地区的名酒。传说是由清末佛山石湾陈太吉酒苑第三代东主、石湾酒厂创始人陈如岳所创“肥肉酿浸,缸埕陈藏”的酿造工艺。
上次在佛山一家饭店吃饭,老板说当初黄飞鸿就是喝了这个玉冰烧踢的无影脚。
“你先整两瓶,踢个试试,踢不出来就再整两瓶,准能踢出无影脚。”
佛山玉冰烧,饮左轻飘飘,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可以单挑黄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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