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初，古都西安接连登顶热搜。
自2021年12月9日以来，陕西全省已累计报告本土确诊病例1940例，其中西安市1913例，西安有13个行政区和功能区已发生疫情，成为我国自武汉以来，在一个超大城市所发生的病例数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本土疫情。
但真正引爆舆论的，是消逝的生命。他们没有死于新冠肺炎，而是死于无法抵达医院，死于一纸刚刚过期的核酸证明。一个卡点，就可能成为生死一线。有人失去了父亲，有人失去了8个月大的胎儿。为此，西安卫健委主任在新闻发布会上，向流产孕妇鞠躬道歉。西安迅速调整了对特殊病人的就医政策，给他们带去了希望与生机。
过去几天，在“封城”的状态中，这些需要医疗服务的病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透析病人的“逆行”自救
1月6日18时，银柿财经记者联系上西安尿毒症患者贾延民时，他正在西安高新医院做透析。今年是他患病的第16年，也是他自认被迫成为“逆行者”的一年。
1月1日，陕西省人民医院临时调整为黄码定点医院，原本在该院做透析的300多位病人收到通知，不能继续在该医院透析了，需自寻出路。
出路在哪里？
“只告诉他们哪儿不能去，没告诉他们能去哪儿。”消息很快传到了贾延民这里。他清楚地记得，当天傍晚开始直到后半夜，不断有病友打电话向他求助，他们知道贾延民在医疗圈子有些人脉，所以希望贾延民帮着对接其它能够做透析的医院。
贾延民深知透析病人的不易。以尿毒症患者为例，自身的肾脏排泄功能出现障碍，需要应用透析机、透析器替代肾脏工作，帮着尿毒症患者排出多余的水分以及毒素。像他本人，两周需要做5次透析，如果间隔时间过长，病情严重的甚至会引发生命危险。1月1日当天，在对接了多家医院后，他想到，干脆建立一个透析病人自救群，病友们可以互通消息，互相帮助。到目前为止，这个群已帮助近80位透析病人对接到可以接诊的医院。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无法及时做上透析。“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贾延民回忆，“比如老年人和残疾人，'封城'之后出行难，即便我帮他们对接好了，他们也无法到达医院。”
无法顺利到达医院的，还有博主“哔哔阿慕希”的母亲。因防控要求，母女二人隔离在两地。“哔哔阿慕希”身患尿毒症的母亲，每周一、三、五要往来于西安和咸阳，定期到陕西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西咸院区做血液透析治疗。但一周前，从家到医院途中，她被一个卡点——西咸新区沣西新城白马河路疫情防控点拦住了，即便她出示了来自疾控部门、社区、小区、医院等处的证明，仍然未能通过。
“哔哔阿慕希”告诉记者，西安“封城”后，每到透析日，母亲就得独自骑着自行车去医院。而白马河路防疫点的拦截，已经耽误了她两次透析。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冒险横穿高速公路，才到达医院。“病友群里还有许多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他们本来就出行不便，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穿越高速公路、翻桥。”
西咸新区沣西新城白马河路疫情防控点到底归谁管？在西安与咸阳相关部门互相推诿多日后，“哔哔阿慕希”终于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复——该防疫点由陕西省咸阳市秦都区设置。但关于母亲这种状况能否放行，“哔哔阿慕希”却没有得到答案。
看病难究竟难在哪？
就医困难不是发生在医院，而是在通往医院的路上。
西安某一戒毒所的医生杨平认为，疫情之下，之所以出现特殊病人看病难的问题，根本原因就是在决定“一封了之”的时候，政府没有事先拿出足够细化的医疗保障措施。
“其实全城封闭管理后，如果还需要去医院的，真的是危重急症患者，普通病人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看病，我不觉得这是多难保障的事。”杨平说，医生们都在正常上班，只要救护车系统正常运转，医院正常收治病人就行了。但是，“封城”之后，病人往往连医生都见不到，因为前面有层层关卡挡着。“别说普通的病人了，消防人员都有人敢挡，都得翻墙。”
作为一名医生，西安肿瘤医院的医生赵烨 称，医院作为医疗服务主体，在本次疫情中也承担了非常大的压力。“其实医院层面来说，接收患者是没啥问题的，主要还是要配合当前政府的防疫政策，所以才导致在接洽的过程中出现一些沟通不到位的情况。”赵烨表示很无奈，有规定要求病人必须持48小时核酸检测证明才能入院，如果医院不照办，也会有风险。
“很多市民对当前的就医政策也不了解，所以在就医过程中就消耗了时间。”赵烨补充说明，陕西卫健委以及当地媒体每天都会公布各大医院的开诊情况、医院地址以及联系方式。医院的绿色通道其实以前一直都开通的，并且对于健康码颜色不同，也有对应指定的收治医院。
对于一些门诊慢性疾病，比方说透析病人，还有肿瘤治疗中需要放疗、化疗的病人，只要提前预约也是可以住院的。但现在住院的要求是在正常可接诊人数的数量上，只能接收50%的病人。
急症患者的情况更复杂一些。突发状况时，往往来不及准备核酸检测。但从出门到入院，这一路上有重重关卡，这纸核酸证明很可能就会决定生死。
另一个方面，西安的医务人员人手确实紧张。银柿财经记者了解到，许多医护人员因为居住在高风险小区，不能及时到岗。还有很多医护人员被抽调到去配合核酸筛查等防疫工作，另外一部分人要努力维持正常的诊疗活动等等。
比起医疗服务水平跟不上，多位采访对象更认为，“这次疫情暴露更多的是城市管理水平存在问题，大方向有了，但是细化措施没跟上，所以落实起来五花八门”。
提到目前面临的最难的问题，贾延民所在自救群里的透析病人普遍反映——出行难、核酸检测难。
贾延民告诉记者，按照疫情管控规定，出租车和网约车都不能随意接单，能出来跑的都需要通行证。这样一来，对有私家车的家庭影响不大，但是对没有私家车出行条件的透析病人来说，就很难到医院去，尤其是身体不便的老年人，在寒冷的冬天能选择的只有骑车或者步行。“我试过拨打政府公布的热线电话，还有出租车热线，但确实很难打通和约上；也试过申办通行证，但是几天过去了也没办下来，只能在群里问持绿码的患者，可不可以用私家车去接出行困难的病友。”贾延民直言，对病人而言，这种等待是很令人心焦的，并且往往等不到回复和解决。
在核酸检测方面，病人到医院做透析需要48小时的核酸证明，但是能同时满足做核酸和做透析的医院很少。因此对于很多隔一天就要做一次透析的病人来说，必须每天去做核酸，不然等到透析当天再去就有可能过期。“许多病友以做核酸为由出社区时，经常会遇到防疫人员的阻拦和不理解。”贾延民感到无力。
生命大于一切
1月5日下午，在西安市召开的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针对群众关心的医疗服务保障问题，西安市副市长徐明非表示，为防止就医过程中交叉感染，西安对隔离点、封控区、管控区需要紧急就医的人员，安排专车“点对点”送至定点医院就医，并闭环接送。其他人员持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自行前往全市正常开诊的医院就诊，任何医院不得以疫情防控为由影响患者就诊。对于急危重症、血液透析、肿瘤放化疗等患者和孕产妇，开通服务电话，开辟绿色通道，提供诊疗服务。
“疫情防控本身是为了人民的健康、为了护佑每一个生命。医疗机构的首要职责是提供医疗服务，因此防疫期间决不能以任何借口将患者一拒了之。”针对近日西安市多起群众反映的看病就医难突出问题，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1月6日上午召开专题会议部署医疗服务保障工作，要求西安统筹做好疫情防控和医疗服务保障工作，完善疫情条件下医疗服务管理运行机制，确保患者诉求能得到及时回应和解决。尽力避免责任事故再发生。
此后，西安的医疗保障有了明显提升，医院、出行、防疫点等相关规定，全方位进行调整。
1月6日早上，“哔哔阿慕希”接到西咸新区防疫办、西咸新区公安局打来的电话称，他们已出面跟咸阳秦都区设的白马河路疫情防控点出面沟通，现在疫情点已经可以对需要透析的患者、急重症患者及孕妇等特殊病人放行。
还有网友在微博上提供了更多信息：秦都区政府安排了“点对点”救护车接送，白马河路防疫点为所有病人开放了绿色通道。此外，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医院西咸院区透析中心的100多个病人已经顺利就医。几位来自咸阳的透析病人告诉记者，“政府已经出面协调解决相关问题，透析恢复正常。”贾延民说，昨天起接到的透析病人打来的求助电话明显少了。
为携手战疫，人民日报联合新浪微博，在#西安抗疫求助超话#开通求助通道，网友可以在超话内发布现居地址、联系方式、求助描述等信息，由微博对及时有效的求助贴进行汇总，并同步当地。
同时，西安积极畅通各类求助信息渠道，在一些小区隔离点建立了微信工作群，安排专人在网上接收信息，现场协调解决问题。市民朋友在基本生活服务方面遇到任何困难，可随时在群内反映诉求。
为了保障疫情防控期间特殊群体出行，西安出租车95128还热线面向有就医需求的市民开放24小时电话叫车服务。外出就医的市民需要用车时，拨打热线电话，客服人员将根据需求及时调派出租车或网约车提供服务。
此外，记者还了解到，咸阳部分县市也先后成立特勤车队，车队包括便民出租车、以及旅客运输车辆，对有就医需求的乘客实行点对对接送服务，为群众24小时就医、送医提供高效服务。
1月7日，西安发布关于进一步明确各类人员就医流程的通知，明确工作职责，引导患者合理就医：如全市各社区(村)、西安急救中心和各医疗机构均不得以查验核酸48小时阴性证明作为进出小区就医、转送病人和接诊的限制；患者到达接诊医院后，凡无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的，同步采集核酸后即可正常就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