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红薯的记忆
张振之
一天,突然发现日日走过的一片红薯地立着一个牌子:偷摘红薯叶罚款一百元,以前无人问津的红薯叶不知何时身价不菲了,我不由想起老家的红薯。
我的家乡是沙土地质,很适合种红薯。沙地红薯,大多白瓤,也叫白薯,又面又甜,亩产量高。听老年人讲,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吃成了很大的问题的时候,许多女子选择嫁到沙地生活。
然而那时种红薯很不易,先要用炕培育红薯苗。
清明节刚过,父亲就开始着手堆建红薯炕了,一定要选阳光充足的地方,趁着院墙用砖或者土坯砌三面小矮墙,再往里面填上黄土和沙土,红薯炕就建好了,然后把挑选的芽眼好的白薯(也叫母薯)依次放进土里,最后盖上塑料膜和玉米杆用来保暖,还要经常泼些水,这样,红薯芽就能很快长成红较长的红薯苗,大约半个月后就可以采剪了,红薯苗主要是自家用的。
接下来该栽种红薯苗了,先是用镐头或锄头锛成一个个土坑,再一一浇水,等水渗下去,才可以把红薯苗栽牢,要不然,水会溢出,影响红薯苗的成活率,这个过程里,挑水最辛苦,父亲的肩膀都是扁担印,红红的。
红薯苗成活后,慢慢拖秧,需要翻秧。由于红薯秧长得又长又旺,到处乱扎根,不利于多结红薯,人们就只好将它翻一翻。这时,我们小孩子可乐坏了,扯下长长的红薯秧当跳绳,在红薯地里又跳又跑,摸爬滚打,把红薯秧弄得乱七八糟。玩累了,就拽下红薯梗掐成一截截当成首饰,戴在耳朵上臭美。大人们也掰一些红薯梗,拿回家去掉叶子撕掉筋儿炒菜,翠绿翠绿的,好看也中吃。
让人累并快乐的事是收红薯。秋季下了霜,繁盛的红薯叶一下蔫了。田野又开始热闹起来,人们先把秧子用镰刀割掉,由于秧子向哪个方向长的都有,很多纠缠在一起,剪断了,理还乱,往往都是割着卷着往后退,很费力气。接着是刨红薯,那些红薯,胖瘦俊丑,形状各异,煞是喜人:有膀大腰圆的,有虎头虎脑的,有小巧玲珑的,有歪歪扭扭的,有修长苗条的,不一而足,仿佛是一件件惟妙惟肖的工艺品,让人玩味鉴赏。
把红薯收到家里,做饭就省事了,早上常常是切红薯骨碌(红薯块),那时候,地里的活儿怎么也干不完,也很累。早上起来去地里干活儿,回家吃过早饭还得去地里,来不及做饭炒菜,就切红薯骨碌(红薯块儿)下锅,它很快就煮熟了,省时省事省力,父亲总是率先搲一大碗吃:父亲的活儿重,吃饱了好有力气干活。
忙完地里的活,人们就有空整理家里一堆堆的红薯了。一部分完好无损、长相好的红薯被贮存在新挖的红薯窖里;一部分受损的、圆头大脑袋的则打成粉芡,晒干,贮存起来;还有一部分用擦板擦成薄薄的红薯片去晒。一时间,田地里一片一片的,雪白雪白的。晒干后,叫做红薯干,可以磨成红薯面,饿时,红薯面加沸水,就成了炒面,味道还行,也可以在做稀饭时放入几片红薯干,软中有硬,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那时的小伙伴们,也爱吃在雪中冻过的红薯。雪天的傍晚,把红薯放在雪上,第二天上学,颇有兴致地把冻红薯带到学校放课桌里,下课拿出来一点一点地啃,犹如冬天吃雪糕一般,很炫耀的样子。
其实,冬天最可口常吃的菜是红薯粉芡做成的粉条。
记得才上冻时,父亲在别人家排队加工完粉条,天快黑了才回来,再往粉条上泼水,便于在寒冷的夜里冻住。第二天早上,红红的太阳升起来了,这样的天气更适合晾晒,父亲将一竿竿粉条挂在拴树桩的长绳上,我们小孩子便忙活起来,要将那些冰屑悉索的粉条一缕一缕地掰开,揉搓、拍打、散开,抖落粉条上的冰渣,便于晒干,只可惜我们的小手,被冻得红扑扑的,冰凉冰凉的,害得我们不时地用口中的热气哈哈。这样一冻一结,去掉了粉条的粘性,粉条就好吃了,只是晒起来真不易,那时心想,宁愿不吃粉条……
红薯粉条,常用来熬菜配菜。而我认为粉条最香的是炸成丸子,它的做法比红薯丸子还简单,就是把粉条浆(煮)好,剁一剁,拌面炸,除了炸丸子还能炸成饼状,粉条丸子特别吸油,很香。小时候,想解馋的时候不舍得去买肉,而是炸粉条丸子,我们这里把它叫做小酥肉。我想,大概因为它和肉一样香吧。赴丧事上贡时,讲究几荤几素,荤素搭配,红薯粉条丸子、红薯粉条饼,都当作了荤菜。
红薯粉芡除了做粉条,还可以到夏天做蛤蟆格豆,有的地方叫蛤蟆咕咚儿,类似酸辣面鱼,状如小蝌蚪,类似现在大街上蹬着三轮车叫卖的酸辣面鱼儿,我曾经买过这样的酸辣面鱼儿,除了酸辣,再没有别的味道,竟还搭配了韭菜,真是吃不惯,也许那面鱼儿里红薯粉芡含量极少或者不含红薯粉芡。而母亲做的蛤蟆格豆,是用纯红薯粉芡做的。至今记得母亲做蛤蟆格豆的情景:灶火通红,妈妈的脸也红彤彤的,还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水烧开后,母亲将加水加盐加碱调成汁的红薯粉芡倒入锅中加热,边加热边搅拌,以免糊锅,这时火不能太大,需要不停地快速搅拌,是最灼热最劳累的时刻。母亲总是在脖子上挂一条毛巾,边搅拌边擦汗,热气熏得母亲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毛巾差不多都被汗水浸湿了,吃一回蛤蟆格斗太不容易了。
锅里的粉糊越来越浓稠,直到浓稠变得透明,母亲凭经验判断它熟了,褪出柴火,泼水浇灭,母亲再端过来早已盛好的凉水,把锅里的薯粉糊糊,一勺一勺地舀出来,摊在铝篦子上,篦子上有很多的圆孔,用铲子按压糊糊,一个个蝌蚪状的蛤蟆格豆就从篦子下鱼贯而出,落在凉水里,嫩滑滑的,很快四散开来,恰似一个个脑袋圆溜溜、身体胖嘟嘟、尾部细细的憨态可掬的小蝌蚪。至此还没完,需要把蛤蟆格豆反复过几遍凉水,使之快速冷却下来,之后,凉吃或配茄丁吃。凉吃时则需要配上碧绿的荆芥,浇上调好的蒜汁,放上盐、水醋、酱油、芝麻油,辣椒面儿,热吃时,就是配上炒好的茄丁、蒜汁和水醋,也很利口,如果是现在还可以放五香粉,辣椒油等调料;不管哪种吃法都好吃,有型有味,鲜香顺滑,柔嫩爽口,老少皆宜。
后来姊妹多了,地也多了,劳作更加辛苦,母亲很晚才从地里回家做饭,人多,做的也多,很容易糊锅,便很少做蛤蟆格豆了。
最近,我看到一位同事做蛤蟆格豆:先把面和粉芡以1:1的比例倒在小盆里调成汁,再放进大锅里蒸,刚开始多搅几次,以防粉芡沉底,然后蒸40分钟,就可以用篦子漏蛤蟆格豆了,这种做法不怎么热,省事,值得借鉴。
现在人们生活好了,鸡鸭鱼肉,各种糕点,各类水果,渐渐淡化了人们的味蕾,而红薯因其暖心养胃,富含硒点,淀粉含量高,也令食客偏爱,成为一道道美食,成为防癌的上等食品,就连小小的红薯叶也有提高免疫力、保护视力、延缓衰老、预防动脉硬化、降糖,解毒等作用,不过,市场上几乎没有卖红薯叶的,难怪人们随便去人家地里采摘呢!
想一想,算一算,记忆里的美味差不多都与红薯有关,是红薯温暖了过往的日子,慰藉着过往的岁月,唤醒着人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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