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说自己二十岁时到陕西出差,第一次吃羊肉泡馍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说:一个人在陕北塬上长途跋涉,三九隆冬,大雪纷飞,饥寒交迫,吃这样一碗羊肉泡馍,那该是什么滋味?山珍海味都没有这个效果。
马未都说对了,羊肉泡馍就是老百姓的烟火气。记得十年前,康复路有一家羊肉泡馍馆生意兴隆,周围其他餐饮开一家倒一家,就是做不起来,这究竟是为啥?行家一语道破:“做生意出苦力的,一顿就得咥饱。”是啊!羊肉泡馍能咥饱,饱了才能出力干活,才能挣钱养家,多朴实的道理,老百姓明白。
这能咥饱的羊肉泡馍,秦人一口气吃了千年。
西周时期,秦陇之地草肥水美,牛羊成群,老百姓就开始食用牛羊肉。那时“牛羊羹”被列为国王诸侯的“礼馔”。
大唐盛世,阿拉伯商人骑着骆驼来了,他们带来了经久耐储的“见饼”,就是今天的坨坨馍,从那时起,坨坨馍就掰碎了倒入“牛羊羹”中,终成秦人美食。丝绸之路,大漠孤烟,驼铃声阵阵,再苦再累路再远,一碗羊肉泡馍咥饱,路在脚下——
到了宋朝,大文豪兼美食家苏东坡留下了“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的诗句。当时,羊肉是贵族食品,只有穷人才吃猪肉,被贬谪黄州的苏东坡吃不到羊肉却毫不气馁,他用猪肉为材料研制出了“东坡肉”,流传至今。等到一贬再贬,到了惠州后,苏东坡为了吃到羊肉,又发明了烤羊蝎子。
如此达观知命,那真是:回看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如今的西安,哪条街道巷子没有羊肉泡馍馆?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一碗羊肉泡咥饱,给个皇上也不换。
羊肉泡的吃法极为讲究。
老陕讲究自己掰馍,洗净手,将馍掰成黄豆大小,这样煮馍时肉汤的香味才能同馍融为一体。掰馍讲究慢工出细活,谁掰的谁吃,叙家常拉生意都在这掰馍时娓娓道来,恰似陕西版“星巴克”。
馍掰得如何,可见食者性格,而煮馍师傅也是看馍下菜碟,掰得细发的,一看就是行家,必须细细煮来,恰是伯牙遇叔齐,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再看那大小不一,草草掰就的,顿时就没了兴致,做熟就行。如今,多了机器掰馍,省事了,可机器切的四四方方,哪有手工掰的毛边毛脚入味?老西安人长叹一身,真是可惜了好手艺的煮馍师傅!
煮好的泡馍端上来,糖蒜和辣酱是绝配。据说这是八旗子弟的吃法,流传至今,满人最爱糖蒜和辣酱,总是自带来就着泡馍吃,久而久之,这就成了约定成俗的吃法。
吃泡馍最好坐在树荫下的矮桌方凳上,于是,林荫道下吃羊肉泡馍成为西安一景,时尚姑娘西装小伙到这时再不讲究,一样吃得汗气津津,余香满颊,回味无穷。
羊肉泡馍为啥这么招秦人待见?细想原来是千年的改良,这碗泡馍早就依着顺着秦人的胃而生,纵然是山珍海味当前,秦人也不换。于是痴痴地想:若有一档节目,细品西安大街小巷的羊肉泡馍馆,只怕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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