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九月,日子依然匆忙,决定每顿饭吃什么依然是个难题。而最简单的方式永远都是煮面。
厨房有挂面。一边开火煮面,一面拉开冰箱,拿出一罐油鸡枞。面里打一个鸡蛋,煮熟起锅,加上两筷子油鸡枞,挂着淋漓的菜油,连带着里面的几根辣椒、些许花椒,加一点酱油和醋,齐活了。热汤面遇到油鸡枞,瞬间香气扑鼻,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被菜油封存的菌香弥散开,挑起面来带着花椒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一碗圆润饱满的素面,趁热洒上油鸡枞,搅拌间,菌香和面香在腾腾热气中形成融合,一大口下去,那的确是一种足以跃上心头的鲜润味道。
一碗油鸡枞打底的热汤面,让一个下午获得了短暂的满足感。丰腴的菜油,浸出了菌子的鲜味,被油熬过的油鸡枞是主角,干香而有嚼头。即使混迹其中的花椒、辣椒、草果、八角也恰到好处的为汤底调了味,微麻中带点辣。这碗毫无生气的热汤面,于是获得了灵魂。
恍然间想起作家阿城说的:“说到鲜,食遍全世界,我觉得最鲜的还是中国云南的鸡枞菌。用这种菌做汤,其实极其危险,因为你会贪鲜,喝到撑死。”如果说万事万物总有神来之笔,庸庸碌碌中总有歌唱的灵魂,那么油鸡枞就是那个化平庸为神奇的存在。
老派云南人最推崇的三种野生菌,大概就是见手青、干巴菌和鸡枞。而不同于见手青的玄幻莫测,也不同于干巴菌的深藏不露,鸡枞用它的标致形态和清甜味道,赢得了老少咸宜的好口碑。关于鸡枞的滋味和口感,美食界一直有“味如素鸡”的评价。鸡枞的纤维结构纤长,中间包含有丰富的植物海绵体,横切开来可以看到紧实漂亮的纤维面,“神形”确实有些神似鸡胸肉。
鸡枞受到推崇还有另一个原因:独特的生长环境和方式,决定了它珍稀的产量。鸡枞是一种与蚁族共生的菌种,通常在白蚁窝旁生长,有时也会从黄蚂蚁或黑蚂蚁的窝旁长出来。蚁族的迁徙也会使得鸡枞“挪窝”,如果在山脚下的玉米地或者麦瓜田里冒出了一窝鸡枞,十有八九是因为山上的蚂蚁女王指挥工蚁搬了家。
蚂蚁的分泌物为鸡枞菌丝体发育提供养分,蚂蚁窝的松散通道结构又为菌丝体的生长提供了良好的排水性,而菌丝体在生长时,又分泌出含糖液体来给蚂蚁提供食物。
蚂蚁与鸡枞互利共生的环境难以复制,也从一开始就决定了鸡枞的珍贵。新鲜鸡枞无需费心料理,与鸡同煮能为浓郁的汤汁增加清爽,哪怕用白水煮再加点油和盐,也能做出一锅鲜甜滋味。而在鸡枞正当旺季的八月,青红辣椒素炒鸡枞亦是受欢迎的家常时令菜。
十月,云南雨季收尾,菌季也走向终结。云南方言里把菌子下市诗意地描绘为“落潮”:如潮水一般涌进千家万户餐桌的新鲜鸡枞,也会像潮水一般悄然消退落定。
好物不常在,味觉的贪恋仍要继续,为了保存鸡枞的美味,云南人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努力尝试。滇西临沧地区有用糟辣子来腌制鸡枞的方法,不过辣椒发酵的酸度会盖住鸡枞本来的清甜味,也有的地方会把鸡枞晒干保存,复水后再烹饪,勉强模拟出一种还原。
幸好有油鸡枞这种经典的料理方式,能够让鸡枞的清甜在烟火中得到提炼和保留。
对于不同产地鸡枞的脾性,董大厨了然于心,只挑选楚雄出产的未开伞鸡枞来作为原料,这种鸡枞的鲜嫩度和含水量适中,更适合用来制作油鸡枞。楚雄鸡枞通常在火把节前后大量上市,不过今年云南雨水偏少,这直接影响到了鸡枞的产量。
好东西遵循传统,油鸡枞的制作配方和工艺都不轻易改变;然而每批鸡枞的水分含量都不尽相同,想要成品的口感达到干湿程度刚刚好的状态,就要根据鸡枞的状态来调整每一锅的烹饪时长,才能制作出口感最佳的油鸡枞。因此,每一瓶鸡枞都是不可复制的稀缺美味。
油鸡枞制作需要5、6个小时。
整个过程中,过火而焦,火力不足则会让鸡枞条沾粘在一起,在滇菜大师老道的功力之下,鲜香而没有丝毫焦糊味的油鸡枞就此出锅。随着微辣椒香的指引,奇鲜满溢唇齿之间,咀嚼之间,活色生香。
在过去,云南的鸡枞曾是皇室贡品,要像岭南荔枝那样靠马匹来一程一程接力传递才能保证新鲜。而到了二十一世纪,借助便捷的商业物流网络,只需三五天即可在餐桌上品尝到这种来自山林间的精灵之味。
夹起一筷油鸡枞送入嘴中,你是否也回想起了孩童时对美食的本真感受?那种质朴的美好力量,来自云南地产风物所特有的纯粹;错过一季,便要再等一年。
转载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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