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中国足球,并不全都一无是处。
有那么一点年纪的,都知道广东的一个小城,曾经诞生过与贝利、贝肯鲍尔、马拉多纳齐名的世界球王。
他的名字,叫李惠堂。
他的故乡是广东梅州五华。
最近,被称为中国足球之乡的梅州,有喜了!
在经历了几十年风雨,梅州终于即将拥有可以参加顶级联赛的职业足球俱乐部。
梅州客家队升入了下赛季的中超。
12月22日结束的中甲(中国职业足球次级联赛)收官战中,梅州客家读秒阶段打进绝平一球,在最后时刻锁定了一个直升中超的名额。
这称得上中国足球过去一周的头号新闻。
客家人终于可以用客家话大喊一声:中超,“涯(我)”进了!
梅州客家之所以造成轰动,除了冲超的方式颇具史诗色彩,还因为他们就此成为了中国顶级足球联赛历史上第一支县级球队。
梅州客家的主场就在五华县,“中国内地现代足球起源地”,球王李惠堂的故乡。
看戏要看梅兰芳
看球要看李惠堂
梅州,客家文化的重要源头。
客家建筑、客家语言、客家美食、客家足球……
关于客家文化的一切,早已成为粤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梅州是中国的“足球之乡”,而五华县则是梅州的“足球之乡”。
五华县位于梅州市西南部,下设16个镇,面积3237.8平方公里,总人口152万,以客家人为主。
这块土地关于足球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873年,当时来自法国和德国的两名传教士毕安(Charles Piton)和边得志(Heinrich Bender),在今天的五华县长布镇元坑村创办了一所教会学校——元坑中书馆(后来的元坑中学)。
随着传教士们一同到来的,还有启蒙中的现代足球,从那时起,梅州足球开启了长达148年的发展,五华县也被认定为现代足球在中国内地的发源地。
足球进入五华县的时间,比英超豪门曼联建队还要早上五年,足球在这片土地的扎根,当然就顺理成章。
到了民国时期,足球已经成为当地一项被广泛普及的运动。
“世界球王”李惠堂的故事,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启。
如今,当人们探访李惠堂足迹的时候,总是会从五华县横陂镇锡坑老楼村的一座客家风格的四角楼建筑说起。
它由李惠堂的父亲、香港富商在1892年所建,是客家地区典型的四点金式民居,屋前有一水塘,极具客家特色。
幼年的李惠堂在这里与足球初遇,也留下不少有趣又动人的故事。
据说由于条件受限,足球破了无法补充,聪明的李惠堂便用烂皮破绳扎成球状,或者干脆用柚子替代足球,然后在30米外的大门口一次次对着墙壁进行练习。
久而久之,墙上被踢出一个小洞,也成为球王成长的见证。
这样的故事,与踢着破袜子足球长大的巴西球王贝利多少有着共通之处。
关于李惠堂幼年时的传闻轶事已不可考究,但他在中国足球史册上留下的光辉事迹却是真实动人的。
1905年出生的李惠堂,17岁时就加盟了香港劲旅南华队,并且迅速就以出神入化的球技赢得了“球怪”的称号。
不管什么位置、什么角度,李惠堂都能左右开弓,球出如矢,力拔千钧,而他年纪轻轻就率领中国代表队在日本和澳大利亚扬名立万,被香港媒体称作“球王”。
当时报纸甚至用“万人声里叫球王,碧眼紫髯也颂扬”的诗句来赞颂李惠堂。
后来,李惠堂怀着强烈的爱国热忱北上上海,帮助上海的华人足球队首次击败外国球队,一举洗刷了“东亚病夫”的屈辱,为中华民族争了光。
上世纪20年代,中国广为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看戏要看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
事实上,纵观李惠堂的整个足球生涯,他都始终怀揣着对祖国的认同之心,分别代表中国队在1923年、1925年、1930年和1934年的远东运动会上夺魁。
1936年,由于国民政府财力有限,李惠堂与球队自筹经费参加柏林奥运会,沿途进行了27场比赛,取得了23胜4平的战绩。
虽然最终因为疲惫不堪导致战绩不佳,但前往柏林的过程已经被传为佳话。
纵观李惠堂的一生,获得过包括“亚洲球王”在内的50多个荣誉称号和120多枚奖章。
在将近20年的足球生涯中,在各项公开比赛中打进超过2000球。
1976年出版的西德足球杂志,还曾将李惠堂评选为20世纪的世界5位“球王”之一,与贝利、贝肯鲍尔、迪斯蒂法诺和普斯卡什齐名。
退役之后,李惠堂担任过亚足联秘书长和国际足联副秘书长,完全称得上是中国足球第一人。
一县六国脚
梅州足球的传承
关于李惠堂,还有一个值得铭记的故事。
抗战期间香港沦陷之后,他借着前往澳门比赛的机会辗转内地,在家乡组建了五华足球队,并于家门前贴上对联写道:“认认真真抗战,随随便便过年。”
不仅如此,他先后在重庆、成都、自贡等地进行表演赛和义赛,筹集款项,救济战孤、难民,支持抗日救国。
满溢的爱国主义足球情怀,似乎也在梅州五华这片土壤中传承了下去。
新中国成立之后,梅州源源不断地为中国足球输送人才,上世纪60年代,五华县培养出第一位国脚张均浪。
接着张佛添、魏崇金、魏法赐、李朋锐、李云祥等大批优秀球员先后进入广东省队,客家籍球员也成为广东足球乃至中国足球的一面招牌。
已故的原国足主帅曾雪麟祖籍便是梅县,杨菲荪、池明华、王惠良等一众国脚也来自这片土地,到上世纪80年代,梅州兴宁甚至有着“一县六国脚”的佳话。
“一县六国脚”之一的谢育新,就曾在荷兰球队兹瓦鲁效力,并且在荷兰联赛留下20次登场10个进球的履历,成为中国足球的留洋第一人。
被誉为南粤足坛常青树的池明华,一度担任广东队的队长,和球队一同夺得六运会的冠军。
作为广东足球四大矮脚虎之一的李玉展,还是球王李惠堂的五华老乡,在东亚运动会上梅开二度帮助中国队击败日本。
如今的梅州客家队总经理曹阳,同样是土生土长的梅州人,球员时代是广东队的重要一员,参加过五运会和六运会。
出于对广东足球深厚的感情,曹阳管理的球队,从广州日之泉到梅州客家,班底大都以广东籍球员为主。
这,或许也是梅州足球乃至广东足球的一种传承。
而源远流长的客家文化,又何尝不是在变迁中不断传承,将散落四方的客家人凝聚在一起?
客家人
漂泊中生根
足球文化是客家文化的一部分,但也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素闻广东有四大文化:广府文化、客家文化、潮汕文化、雷州文化。
相比于其他三种文化,客家文化在迁徙中生根发芽,孕育出新的生命。
历史上,客家人总共有过五次迁徙,从五胡乱华到唐朝崩溃,从宋朝灭亡到明清灾变,再到太平天国时期的土客械斗,最终的结果是大多数人定居在闽赣粤的山区。
广东是客家人最多的省份,广东的客家人又大多集中在河源和梅州,梅州因此也成为了客家人之乡。
有些时候,你很难用普遍性去描述客家人,就像客家语中的“我”, 是“人+厓”组成的独有字,一个走到悬崖边上,没有回头路的人,便是客家人。
但客家文化,却又有着鲜明的风格。
在外人眼中,由中原地区迁徙而来的客家人是保守的,无论语言还是传统,都承袭祖宗,甚至有“宁卖祖宗田,毋忘祖宗言”的说法。
但另一方面,客家人又遍布各地,俗语“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客家人”就是证明。
背井离乡,却又不忘传统,为了生存下去的客家人,因此养成了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拼搏精神。
他们相对低调,并不喜欢闹事,老一辈遇到冲突更多选择礼让,与此同时,又极其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为人处世上有一种中庸之道。
当然,退让不代表没有性格,客家人的内心始终是执著和倔强的,在恪守河洛文化传统的同时,又期待着与时俱进。
这种对“实用”的追求,也体现在客家人的建筑和饮食当中。
客家的民居始建于唐宋,兴盛于明清,围屋结合了古朴遗风以及南方文化的地域特色,是中国五大民居特色建筑之一。
在遵循坐北朝南,注重内采光等传统建筑风格的同时,客家民居衍生出几十种围屋,围屋、围村、围堡、围楼、围寨等,不一而足。
其中的围龙式围屋、城堡式楼寨等,每一个都各领风骚,各具地方特色。
土楼围成的房屋,既可以做居所,也能成为堡垒。
祠堂中牌匾高悬,祖庙的传统构筑起族群的共同记忆。
有谁没吃过客家菜
盐焗鸡和客家酿豆腐?
无论是根植于基因中的哪种生活方式,都体现着“实用”的内涵,这一点,在饮食中也有极致的体现。
与传统粤菜相比,客家菜展现的是另一种“清淡”,俗话说“吃在客家,咸是一绝”,客家菜是丝毫不避讳咸的。
梅菜扣肉便是客家人的经典菜系。
梅菜就是指咸菜,味道咸鲜,扣肉则肥而不腻,光是浮想联翩中,就已经足够让人流下口水。
客家人的盐焗鸡味道同样是一绝,没有一只鸡能够活着离开广东,当然也很难在客家人的饭桌上“逃出生天”。
将熟鸡用纱纸包好放入盐堆腌储,这种鸡肉鲜香可口,别有风味,盐焗鸡自然便成为一道名菜。
关于鸡的吃法,客家人还发明了水蒸鸡、猪肚鸡等,将整只鸡放在锅里用水蒸熟,用手撕或刀切成六大块趁热吃,味道十分鲜甜滑嫩。
以家畜、家禽的肉类为食材,客家菜衍生出 “无鸡不清,无鸭不香,无肉不鲜,无肘不浓”的烹饪哲学。
客家菜的基本特色,是用料以肉类为主,水产品较少,在烹制过程中突出主料,原汁原味,讲求酥软香浓,对火攻尤其注重,多以炖、烤、煲、酿见长,砂锅菜尤其闻名。
在以上的基础上,客家美食造型古朴,有着明显的乡土风貌。
这样的饮食风格,使得客家人在素食、茶饮和主食方面,也有自己独特的造诣。
比如客家擂茶是汉族传统饮食文化之一,从中可以看到中原擂茶文化的影子。
比如关于豆腐的各种吃法,酿豆腐已是一绝。
煎酿豆腐、豆腐煲、豆腐丸、糯米酿豆腐、炸豆腐皮等还组成豪华的豆腐套餐。
又比如经过煎、炸、烧、煮、焖、卤后层层装盆而成的盆菜,内里汇聚着鸡、鸭、鱼、蚝、腐竹、萝卜、香菇、猪肉等十几种食材,大家手持筷子,在盆中不停地翻找,亦是一番韵味。
除了这些经典菜系,客家人对于“粄”这种小吃也是情有独钟。
所谓粄,是用大米或者糯米浸泡打浆制成,在制作过程中,客家人通常会加入一些粄红,使颜色鲜艳,寓意着喜庆。
在梅州丰顺县一带,酿粄、碗粄、笑粄等都是非常出名的。
有人云——
客家米粄,内充馅料,外形似饺,烹饪之法,远溯北国;
客家擂茶,茶叶磨粉,杂以调料,啜饮之道,直抵唐宋。
吃肉、吃素、吃野又吃醋吃杂,客家美食在食材方面是兼容并蓄的,在返璞归真的沉淀之下,当然散发着一种实用主义的光芒。
何况,在走古事、打船灯、骑布马、舞火龙等传统的弘扬之下,客家人内心自然铸就起浓烈的乡土情节。
一句客家话,一道客家菜,就可以勾起四面八方的客家人浓烈的思乡情绪。
是啊,如果你是广东人或者在广东读大学,同班同学或者舍友,总会有个客家的小伙伴,和被戏称“鸟语”的潮汕话不同,客家话更软一些。
“捱(我)”“唔好俺酿(不要这样)”“样芒(怎样样)”……你总会在当时学上一两句。
而从《乐队夏天》走红的九连真人,执着地用客家话唱着儿时的故事,传承着被遗忘的客家文化。
梅州足球
客家人的倔强
再说回足球。
我大学同学只要是梅州人,基本都是足球小将,梅县的、兴宁的、五华的,只要听到这些地名,你就可以看到校园里他们穿着球衣穿着球鞋,随时准备扑向绿茵场。
那时他们总有一个心愿,家乡有球队能成为顶级联赛的代表。
如今,梅州客家队,已然成为“足球之乡”的一张名片。
它的奋斗历程和励志故事,更是客家精神的一种传承与体现。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足球走上了职业化的道路,受制于经济基础的薄弱,梅州足球一度进入低谷。
事实上,五华县曾经是省级重点扶贫的特困县,直至2020年6月终于成功“摘帽”,但这并不能阻碍客家人对足球的眷恋与传承。
在2009年时,梅州率先提出“振兴足球十年规划”。
将青少年足球、职业足球、社会足球同步发展。
与中国足球金元十年疯狂的膨胀和跃进不同,梅州足球讲究的是根植于群众基础的体系打造,这与站在舞台中央的列强们形成鲜明对比。
当一线城市的球队在资本的非理性投入下构筑起虚假繁华的空中楼阁时,梅州足球成了中国足球健康生态的鲜活样本。
在这样的沉淀之下,足球在梅州这片热土茁壮发展。
梅州三家职业足球俱乐部中,两家的总部位于五华。
一个县拥有两家二级联赛以上级别的职业俱乐部,这在国内独一无二。
更让人惊叹的是,五华县的青少年足球生机勃勃。
从2016年到2019年,席卷了国内各项赛事的大大小小50个冠军。
仅仅五华一个县,就有超过300块球场。
难怪在中国足协颁布的《2020年中国省市足球发展健康指数报告》中,梅州超越一众一二线城市,位列第一。
梅州客家的励志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
2012年12月,梅州客家才由当地企业家魏晋平投资组建,而土生土长的梅州人曹阳,自担任俱乐部总经理以来,一晃就是九年。
这九年中,曹阳坚持着可持续发展的科学战略,贯彻本土化的思路,哪怕跌倒、失败、遭受质疑,内心也从未动摇。
于是,人们看到了一支县级球会的骄傲与倔强——
2013年征战中乙,2015年以中乙冠军的身份杀入中甲;而后经过六年起落与挣扎,终于实现冲超的美梦。
过去几个赛季,梅州客家总是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以至于舆论鼓吹背后存在于金元挂钩的阴谋。
但当你看到主教练曹阳在冲超后释然的情绪,当你感受到烈士暮年的卢琳流下激动的泪水,才会真切感受到这支与金元足球背道而驰的球队有多么不易。
如今的中超已经不再是钞票横飞的年代,当一众豪门在潮退时露出裸泳姿态,起于草根的梅州客家足以成为中国足球理性发展的一个样本。
“人怕么志,树怕么皮” “勤俭耕作,有食有着(穿)”“人勤地献宝,人懒地生草”……这是客家人常说的谚语警句。
在倔强中前行、无惧风吹雨打的梅州客家,似乎就是客家人精神的极致体现。
他们,穿越千年变迁,曾经是历史的客人;
他们,沉淀光阴流连,传承中做自己的主人。
客家足球,所传承的不只是足球文化;
客家文化,所弘扬的不只是族群传统。
他们的背后,是生而为人生生不息的精神,指引着一代又一代客家人,坚定地朝前走去。
这一切,与足球有关,又与足球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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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那一座城
编辑 | 吴展桥
校对 | 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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