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们小辈一起守在灵堂的,不只是那些叔伯们,还有叔公、婶婆和奶奶。爷爷这一辈的人,在世的不多了。叔公为爷爷上香,行的是全礼,先在上香时拜三次,再跪着为爷爷斟三次酒,起身后又是三拜,每拜一次后退一步,礼毕。叔公是爷爷一母同胞的兄弟,比爷爷小两岁,太公去世的早,留着两位太婆和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那时爷爷12岁,叔公9岁,两位太婆又体弱多病,爷爷很早就辍学回家做农活,却供着叔公继续读书。所以叔公和爷爷的感情很好,叔公在初中毕业工作后一直扶持着我们家。
婶婆曾说,她刚嫁过来时家里很穷,爷爷和叔公还没分家,两人总共就两条裤子,还在轮流穿。叔公和爷爷都是重亲情的人,爷爷第一次住院时,家里没有年轻人,奶奶得在家照顾还在上小学的妹妹和阿文,而我在城里读高中,叔公就一直留在医院照顾着爷爷,直到周末我去接班。爷爷一直很节俭,咳嗽的时候从来不舍得去看病,后来咳久了被叔公发现了,才被揪去医院,为了让爷爷安心治病,住院的医药费和伙食费都是叔公自己先垫的钱。前不久爷爷还笑着跟我聊这件事,说:我那时候住院,都是你叔公在照顾我,天天花钱帮我去打饭,怕我吃不饱一顿买了三四块扣肉。爷爷这一生清苦,幸好有叔公这样的兄弟帮扶着,日子过得不算太艰难。
丧礼的第二天,是旁系亲戚和表亲们来吊唁的日子,我一直守在礼堂,看着爷爷桌上的贡品堆了一波又一波,难过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我敬爱的爷爷,活着的时候不仅没能享福,还受了那么多病痛的折磨,我和表妹都是医学生的,却也无法帮助他减轻痛苦,这让我如何不愧疚。这两天来,我的脑中一直盘旋着爷爷最后喊妹妹的场景,心中赌了一口气。我很想知道他那时是想跟妹妹说话,却因为呼吸困难而说不出话了,还是单纯的想叫妹妹两声。但想到这件事的真相也许会很残忍,我又不敢再继续往下细究了。人类是个矛盾的个体,我就这么纠结了两天,郁结于心。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着,如果那晚是我在照顾爷爷该多好,至少我懂点医学知识,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太慌乱太无助。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意外总是无处不在,我希望能放过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
明天就是爷爷下葬的日子,一起守灵的亲戚很多,按理说我们是可以在贡台前铺张席子躺着休息的,却没一人去休息,我和表妹一直坐在棺材旁,时常为爷爷上柱香,烧点纸钱。到了凌晨五点,道师们最后一次做法,带着我们绕着爷爷的灵堂走了几圈,这就意味着我们马上要和他彻底告别了,这是他最后在阳间的日子,从此魂归正位,一路好走。七点钟是出殡的时辰,按照村里的习俗,棺材由同村的年轻人抬着,另外安排两人走在前头,一人负责放炮仗,一人负责拿火把引路。这次帮忙拿火把那个却不是本村人,一位出嫁了的姨娘说,那人是他们村那边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经常出现在举办丧礼的人家里,要求出殡时帮忙举火把以赚点生活费。妈妈说,这类人通灵,不能得罪,就同意让他帮忙举火把了。
七点整,准时出殡,前头炮仗响起,后头抬棺跟上,爸爸捧着爷爷的排位在前头,后面跟着送葬的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柱香引路。但女子得留到最后,等抬棺离开后,跨过之前棺材所在的位置,这也是本地一个习俗,据说这么做能让女子为家中带来好运。妈妈得跟在棺材后面,向棺上撒豆子和玉米,喻示爷爷到阴间后五谷丰登不愁吃,一位婶娘跟在后面撒纸币当作过路钱。我走在最后面,忍不住又哭了,怕惊扰爷爷,又不敢哭出声,这一次,爷爷就算真的离开了。我们家七口人,如今就剩六人了。我才意识到死神的可怕,明明前天晚上刚和你通话的人,第二天凌晨就没了,这让人如何接受?送爷爷走到墓地的这一路,我心里都在默念着:爷爷您一路走好,这辈子对不住,没能让您享福就离开,是我不孝,望您下辈子要过得幸福。
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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