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写饮食也是一片喧嚣之象,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就是描写了这热烈的场面:
这是一个搓绵扯絮的雪天,众钗并宝玉等齐往芦雪庵,要聚在一起限韵作诗。都坐定了,却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黛玉道:“他两个再到不了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
原来是宝玉白天里和凤姐要的一块新鲜鹿肉,只等夜间大快朵颐。
宝玉和湘云差园中老婆们拿了铁炉、铁叉、铁丝来烧鹿肉。
肉香飘溢,连被凤姐打发来的平儿见如此有趣,也乐得褪去手上的镯子,和宝玉、湘云一起挽袖烧肉。
探春与李纨等已议定了题韵,见他们迟迟不来,香气阵阵扑鼻,探春笑道:“你闻闻,香气这里都闻见了,我也吃去。”
湘云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那里笑,湘云招手:“傻子,过来尝尝。”宝琴笑说:“怪脏的。”
宝钗劝道:“你尝尝去,好吃的。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爱吃。”宝琴听了,,便过去吃了一块,果然好吃,便也吃起来。凤姐儿打发小丫头来叫平儿,平儿挥手:“史姑娘拉着我呢,你先走罢。”
一会凤姐也披了斗篷走来, 笑道:“吃这样好东西,也不告诉我!”说着也凑着一处吃起来。
只看得黛玉拊掌:“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庵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庵一大哭!”
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富家小姐难得有这样的狂放和张扬,只不过一块鹿肉,用最简单的烧烤来做,就调起了小姐公子的胃口,把一个寒冬肃日熏得活色生香,也烘出众钗千秋性情。
黛玉斯文柔弱,故而躲得远远的;
宝琴伶俐娇俏,却也禁不住引诱,一试即爽;
宝钗是最懂人意的,虽然自己不吃,却能抚慰劝解别人;
平儿是宽厚温暖的,很容易就被湘云拉过同畅;
凤姐泼辣爽直,不用人唤,闻香一径走来,入了割腥啖膻的一伙;
最是宝玉湘云可爱,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主意,湘云一边吃肉,一边辩解:只有吃肉才能吃酒,只有吃酒才能有诗。
大观园里有湘云就有了乐趣,她就是身边布衣荆裙的女子,真实而可触。而吃肉,也啖出凡俗最本真的滋味。仿若邻家炊烟袅袅,飘来的饭热菜香钻进鼻隙俯内,让我们感觉到生活的温意。
是真名士自风流,割腥吃膻,同样有锦绣文章。湘云说得有理。
李白吃酒,天子呼来都不上船;苏东坡煮肉,肉香和文才一同溢满史册。
吃肉,渲染的是一种性情,放达,直率,不拘小节,不囿时势,端得是山水在胸宠辱不惊。
吃饱了,满口肉香,该睡就睡,该写就写,竹杖芒鞋轻似马,一蓑烟雨任平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好不风流潇洒。
有这样的心胸,才能坐看烟云笔底穿,才能心底无私天地宽,不会悲悲凄凄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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