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如果站在树下,试图寻一片阴凉安静地,此时,知了会拼了命地聒噪,只觉得越叫越烦,恍然大悟,唯清净与阴凉不可兼得,除非蜗居在人造的空调房里,但却是与大自然隔绝,了无趣味。
那天,在临江大道鱼小杨过伏羊节,空调吹着,点一桌羊肉,喝着羊汤,夹两筷子新上的羊杂。同行一人带了酒,大家搞两杯,他忽而嚷道,“将我这两包东西送后厨加工一下。”等到片刻,后厨端上来,竟然是两盘炸知了。
这位来自安徽萧县的90后小哥,与老杨是网球球友,新婚小夫妻即将乔迁新居,两人比邻而坐,小哥白酒对阵,女士肌肉健硕,黑色无袖运动背心,一人守着三瓶啤酒,倒显得小哥温情款款了。小哥道,“在我们老家,夏天最盛大的是过伏羊节,然后就是捉了这个吃。吃也是有讲究的,蝉蛹化为知了后,仅仅一小时内会呈现嫩黄色,待一小时过后,通体转为坚硬的黑色。这一小时,知了通体还是柔软的,不会飞,只会在树上爬,大概类似雏鹰,将飞未飞。捉住清洗入油锅简单一炸捞出,那叫一个喷香!蛋白质满满!”
做了两款口味,一款椒盐,一款原味,炸得很酥。同桌有心怯女士,哪怕吃货推荐,她也害怕,我一直奇怪女士对于幼虫类总是大惊小怪……另有一位爽朗女侠,是一位椰子鸡小店主,大胆尝试,“是那个事!焦香!”
两三个知了入肚,久违的美味,勾起了我的童年往事。
在山东乡村,或者是城区土路(比如河边,要有树;城郊一带),每每天色暗下来,匆匆吃过晚饭的我们小孩子,即相约外出,去道路边白杨、柳树、榆树上寻觅“结了龟”(山东方言,也有地方叫“结了猴”,可能长爬行如乌龟,长相似猴头),此物便是蝉的幼虫。
一人持一把小手电,可射出一道数米远的光,如探射灯锁定目标;或者,趁路灯、车灯晃过,眼睛盯着龟裂的树干,忽见一小小动物在上头窝着,形成一个小凸点,泥黑色,用手摸过去,手指会触摸到一种泥土的清凉,那大概是它刚从泥土洞穴中钻出来没多久,感到有危险迫近,小动物的爪子开始挠动,凶狠者甚至掐着你的指头肉,做着最后的抵抗,试图让你放手。
岂能善罢甘休!
捉到“结了龟”,就像中奖一般,小伙伴们会喊,“看,我抓到一个了!”炫耀下战绩。当然,也有的很低调,会偷偷摸摸多捉一二个,然后报一下战绩,一定要将对方比过去,否则不会善罢甘休!等到捉的差不多,大家亦会相约回家。有的小伙伴可能此夜战绩不佳,固执地想多摸寻一会,但好事者会安慰他,“明天再来啦!会下雨,雨后更好捉!”
是的!雨天过后更好捉!空气也更加清新!不知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下雨后它们会用前爪扒开自己的巢穴,先微微开一个小洞,然后洞口慢慢扩大,一直到可以全身从洞中钻出来,即探出身,游荡爬行在这一方新的天地中。也有一时半会不想出来的,那我们这些小孩子会用食指抠开小洞(如果是晴天,土质比较坚硬,洞穴也不太好寻找,不好勾挖出;如果洞穴深,靠近洞口的“结了龟”可能因手指触碰会跌入深穴,功亏一篑),然后将“结了龟”勾出,装入塑料袋中,摇一摇,欣喜道,“今晚会战果丰盛!”
至于那些逃离我们孩童魔爪的“知了龟”,会在这个夜晚褪掉去壳,也叫“金蝉脱壳”,然后变身知了,飞到树木高处,在第二日引吭高歌,最后便是等待秋天的到来,终此一生。
除了“结了龟”,还有一种比它小一点的幼虫,其变成飞虫较知了体型小一点,但聒噪声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种昆虫是拿来凑数的,我们很少捉,因为无肉可食。
据说,不管是“结了龟”,还是蝉,甚至蝉蜕,据中医说法,都是有药用价值。我们小孩子那会儿,也会将收集的“结了龟”卖出去,好像是一角钱一个。当然更多的是,凑多了“结了龟”或者嫩知了,会统一交给爸爸,爸爸喜欢油炸吃,平日少喝酒的他,这时肯定少不了小小喝一杯。
那是一个属于我们孩童的,再也回不去的盛夏。
山东人似乎对油炸昆虫特别钟爱,认为这里大地的恩赐。除了知了与“结了龟”,还有炸大青虫、蚂蚱、蟋蟀、蝗虫与蚕蛹。蚂蚱与蟋蟀要等到金黄熟透了的麦子收割时,当包着头巾或脖颈围着毛巾,哪怕一身汗岑岑也不顾及,通体健康黑的麦客们挥舞镰刀,那些无处藏身的昆虫们纷纷逃离跃动,寻找新的安全地。此刻的大地,捆好堆积的麦子,像一座“麦山”,空留麦茬在广大的时空,我们小孩子找寻昆虫的好时机来啦!蚂蚱后腿一蹬,短促飞行,蟋蟀弹跳好擅长跳跃,是“运动健将”,我们呢,就像青蛙,随着他们的前行与停留,有节奏地一跳一停一扑一捉一捏一丢,将昆虫们收纳入塑料袋。这情形,恰似我们是唐太宗李世民,而昆虫们是尽被收入囊中的“天下豪杰”。
大青虫呢,是豆苗上的,常在茎叶间蠕动,因颜色跟豆苗近似,擅长隐藏在叶底,逃过狩猎者的视线。这种虫子,长长的,胖胖的,敦厚可爱,却是弯曲密集恐惧症人群所试图远离的。据说油炸很好吃,但我从来没吃过,有时不小心踩到,大青虫体液立马迸裂,胖乎乎的它转为标本一枚,毫升可怜。据说青岛人很爱吃这个。
至于蝗虫嘛,在古代多蝗灾,漫天蝗虫成群结队飞过,那年的麦收基本上就没戏了,必定会是一个荒年。但油炸蝗虫是真的焦酥!
我也忘记了此种油炸昆虫,有无登上主人家宴请麦客们的餐桌,似乎山东地区只管麦客们的简单午餐,不需管晚餐,毕竟下午干完活,傍晚就各自领钱回家自己做饭吃,没必要再跟主人家应酬。午餐情景呢,就是田间地头,三五个人,蹲着聊天,嘻嘻哈哈,喝水吃饭。陕北地区的麦客吃饭情景似乎更吸引人,就像《白鹿原》中那般,照样是蹲着,左手持碗面,右手持一双筷子,吃面时先拿筷子往腿窝处一抹,意思是筷子擦干净了,然后呼啦呼啦吃起面来。真好!
等到慢慢长大,到了中学,住校读书,这种乐趣就慢慢消失了。现在的孩子似乎也不懂捉“知了龟”、蟋蟀、蚂蚱等的快乐,因为联合收割机的出现替代了持镰刀的麦客们,而公路越修越多,车水马龙的轰鸣驱赶了静默的绿树与唱歌的知了,那种古朴的乡村情景再也回不去了。
再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山东,去外地读书和工作,在一些纪录片与美食新闻中,发现“结了龟”也有了养殖的产品。这时,我会多看几眼,那童年往事也瞬间涌上心头。
来到武汉后,基本上是很少吃“结了龟”和“知了”。类似的东西也吃过,那就是蚕蛹,朋友佳佳送我一大包,我一人用油锅炸,吃过几次,作为佐酒小食。印象中,似乎广东人也很喜欢吃昆虫。像广州番禺钟村有三宝“田鼠、龙虱、桂花蝉”,中山人会吃一种禾虫,是鸡蛋打散,掺杂入陈皮末、蒜蓉末以及调料,可以做成类似鸡蛋羹样子,也可以煎成铁锅蛋,中山人以为至宝,估计这玩意我们山东人见了都会自叹不如,还是广东人敢吃啊!
作者:舒怀
图片:舒怀、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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