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鮳是什么?
浏览了一下网络,竟然没人用这个“鲓”字,众口一词写成“龙头烤”。电脑输入法里输入拼音跳出来的也是“龙头烤”。我用“鲓”,是觉得它是鱼类,用鱼字旁的字,应该更为妥帖吧?“鲓”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没有出现,但《辞海》里有收录,解释为“小型鱼类干制品的总称”,通俗说也就是小鱼干,所以称呼“龙头鲓”个人认为更形象贴切。
回说龙头鮳是什么?龙头鮳的真身,其实就是大家可以在菜场里见到的低价位海鲜“水潺”。十年前,菜场里经常见到它,现在少了许多,至少在杭州是这样。还不是天天供应,以至于每次我见到它出现就跟抢购似的。到底是真的货源奇缺,还是卖家的“饥饿销售法”呢?
“水潺”是台州或临海的叫法。说“千年台州府,满街文化人”,临海人叫它水潺,总带着点文绉绉和诗意盎然。试想流水潺潺,该是柔软的,温和的,顺畅的,这跟它的体型十分契合:全身雪白通透、柔若无骨、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这难道不是女子追求美好肌肤所能达到的至高境界吗?《诗经·卫风》里形容美女就是这么形容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的形容似乎跟水潺有种联系。《海味索引·颂》里面对它有更为美妙的描述:“丰若无肌,柔若无骨,截之肪耶,尽之脂耶。乳沉雪山钵底,酥凝玉门关外。露滴仙盘掌中,其即若个之化身也耶?”不是特别说明的话,谁能看出是描述一条鱼的,尤其是“乳沉雪山钵底,酥凝玉门关外”这两句,难道不是描述杨贵妃般珠圆玉润的美人吗?这个想象力,啧啧啧……让人陶醉呀!
水潺有许多别名,宁波人称其为虾潺,宁波人说“虾潺豆腐汤的味道较关好”,这还可以接受,广东人竟然称其为狗肚鱼、狗奶鱼,这名字太难听了,我心目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美好幻想顿时灰飞烟灭。或许广东人本意并非如此,广东话“九”念“狗”音,可能广东人的本意是要叫它“九肚鱼”吧!水潺在宁波象山收到了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们称其为“象山小白龙”,高端傲气的名字,让人联想到东海龙王的儿子 – 也就是东海龙宫里颜值很高、后来成了唐僧坐骑的那一位!
人们喜欢水潺,因它模样温柔,没有进攻性,却又味道鲜美。水潺是近海鱼,捕捞上来立即上市卖,鲜美无比,让人百吃不厌。品种最好的是白潺,发红或者特别大的都不如白潺,近几年我在菜场里所见的水潺,常常肚皮发红,还以为是进化演变了,其实不然。水潺不易保存和运输,你有见过活水潺吗?反正我是没有。这种鱼出水就死,属于“见光死”,因而菜场里是不可能见到活水潺的。
台州人拿水潺做菜,一般是红烧、面拖了酥炸或者炖豆腐。因其形状软瘫,切成一寸来长的段红烧,是需要技术的,我就经常会损坏了其形状,烧成一锅鱼糊。油炸则将面粉和鸡蛋调拌,面拖后炸成乳黄色,外脆内嫩,这可能是我最喜欢吃的炸鱼了吧。炖豆腐,我们临海话说“滚豆腐”,雪白的水潺和雪白的豆腐在炖锅中沸腾着,缠绵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不是可以取个文艺的菜名叫做“白色之恋”或“绝代双白”之类?难怪沿海渔民把它称为“海中的豆腐”。白色太单一可以加入黑木耳或香菇一起炖,水潺的鲜味会透进豆腐里去,肉嫩汤鲜,入口鲜滋溜滑,这可以诠释“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意境了吧!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民间做法,比如玉环渔民发明的水潺饼,或鱼肉捣碎做成水潺丸子等,不一一详述。
那么水潺干为何叫“龙头鲓”呢?水潺的学名叫“龙头鱼”,意思是它的鱼头貌似龙头。我端详了半天,也并没有这样的感受,只能说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想象力也是无穷的。水潺的嘴巴张得特别大,牙齿虽细而锋利,现在我们烧水潺肯定要把鱼头斩掉,小时候舍不得斩掉鱼头,还有被水潺牙齿钩了嘴巴的经历。曾经我写过《鲞》一文,黄鱼鲞一段中有提到水潺与黄鱼的恩恩怨怨,以及为何水潺嘴巴张得这么大的民间传说,这里就不再重复。水潺为何叫“龙头鱼”倒是有个蛮有意思的故事:传说水潺心地善良(看身段就知道),有一次鳓鱼向龙王要骨头壮身,龙王下令鱼们各捐献一块骨头,水潺就把唯一的一根硬骨头给捐了出去,结果自己软瘫了。龙王知情后说:“我赐你一个龙头吧,以后别的鱼见到龙头,就像见到我一样,恭恭敬敬,不敢欺负你。”只是美好的愿望…… 水潺在海洋中,仍然是处于食物链的低端,这是不是善良的人们因为同情它而杜撰的安心故事呢?
水潺出水即死,不易储藏运输,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们晒干,做成“龙头鲓”,又称鲓头。台州人做鲓头,用细竹条儿穿过水潺的嘴巴,串成串风干,挺简单。这并不是台州渔民的新鲜发明,清朝诗人王植三在《东门竹枝词》里就有描述晒制龙头鲓的场景:“一带泥涂场圃筑,大家呼晒鲓头忙。鱼虾还许儿童乞,抵得田间拾稻粱。”非常繁忙而具有动感的景象。我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见到谁家在路边挂晒龙头鲓,我们常常会偷偷扯一片下来几个小伙伴“分赃”,一小片鱼干含在嘴里滋吧滋吧,能含到家里为止。
龙头鲓是我母亲的大爱,这种水产价廉物美又下饭,有空的话她会自己晒制,可以陆陆续续吃上一年。没菜的时候,切几段龙头鲓放入碗里,加点酱油、老酒一蒸,就是一碗很好的下饭菜了!或者滚大白菜和番薯粉干,还能当成一餐饭。听说宁波人对龙头鲓爱之更甚,宁波话中有“过酒乌贼鲞,下饭龙头鲓”之说,老宁波的下饭四件套(红膏炝蟹、醉泥螺、龙头鲓、羊尾笋)里就有它,可见它在宁波饮食风俗中所占的地位。
确实,随着海产品价格的水涨船高,这样味美而节俭的家常海鲜,已经越来越稀少了。现在水潺亦出现在餐馆里,在某些中高档餐厅里被命名为豆腐鱼,很少叫它绰号“鼻涕鱼”的,毕竟后者太难听了。但我还是最喜欢“象山小白龙”这样的称号,因为它给了我喜爱的水潺一种“特别的尊严”。
声明:易商讯尊重创作版权。本文信息搜集、整理自互联网,若有来源标记错误或侵犯您的合法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将及时纠正并删除相关讯息,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