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
文/高雁萍
马兰花天生是一位信使,每年到它开的最旺的时候,不用翻日历我也知道,端午是越来越近了。不然你看,那路边和街角,怎么会忽然冒出那么多卖凉糕和卖粽子的摊贩来。当然这些都是为懒人们预备的,在我们家,是很少买这种东西去糊弄端午的。好不好吃先搁在其后,关键是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的端午节,是和香香糯糯的凉糕连在一起的,而至于与这个节日相关的文化内涵,比如投汨罗江而死的屈原,比如祛虫招福的艾草,比如可以带走百病的五色线,这都不在我们关心的范围之内。
过去在我们这儿,端午的重头戏是土生土长的凉糕,而粽子,是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市场的活跃才慢慢从南方走到塞外来的。
记得早些年端午节快到的时候,粮站会按人头给每户供应几斤江米用来做凉糕。如果没有江米,用黄米做一样好吃。那会儿还是计划经济,又不允许个体经营,白糖供应,拿上副食本儿去糖业烟酒门市部买就行了,可吃凉糕必不可少的糖稀,虽不在供应之列,但要买到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赶上有远村儿的人驮着铁桶来卖还好,要是没有,就得跑很远很远的路去城外打,特别麻烦。
前天回居花园去看望父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就问我妈,还记不记得过去的糖稀是从哪儿打来的。我妈说那还能忘了啊,和你二嫂、三嫂、五嫂她们相跟着,去西口子打的呀。是的,现在交通便利了,总感觉西口子好像往城里走了走,离我们近了许多。可过去,出城往西,一过红旗牛奶厂,就到了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地;不是为了能在端午的时候让家人吃上一口糖稀,谁会跑去那个鬼地方!
那时我们家人口多,凉糕做的特别有气势。端午这天早上,一大盆提前泡好的江米被我妈缓缓倒入灶上的大铁锅后,我配合着,很卖力地拉起了风箱。等锅开了,我妈便嘱我停止劳动,顺便再添一铲子煤末进灶膛去压压火势。锅里的咕嘟声悠闲自在、不紧不慢,而我妈,每隔一会儿,就要揭开锅盖,用勺头抽底子去推一推、搅一搅。也不知在推第几次的时候,那碗被我偷吃过一两个的大红枣,也被妈扬手倒入锅内。我耐着性子,在弥漫的枣香里不住地吞咽口水,等待最后一番的小火慢焖。
终于盼到可以出锅了。我站在锅台旁,看我妈熟练地用铲子,趁热把“凉糕”均匀摊在用清水洗过的案板上,然后,再用沾过水的小刀,把它划成横平竖直的若干小方块儿。我端着酒盅,在每一个小方块儿的正中央,用胭脂点上一朵漂亮的梅花。那种白雪印红梅的感觉,看上去真的好喜庆。
端午节
凉糕当然是凉着吃的,所以别急,先给它蒙上一块投过水的笼布,然后,依然是等待。有时嫌时间过得慢,我就跑出去玩儿一会儿分散分散注意力。等再转回家时,我妈已经为我们摆好了叉子和碗。迫不及待,吃一口淋上糖稀的凉糕,瞥一眼我妈用绣花线缠出的五彩粽,再闻一闻挂在门外的艾叶香,那便是端午的全部味道。
后来,随着南北饮食的大交融,心灵手巧的我妈也与时俱进,割舍掉做了多年的凉糕,而选择包竹香四溢的粽子给我们吃。
从古到今,端午的粽香和艾香在时光中飘飘来去了2500多年,而在这漫长的历史中,又有多少已经出嫁的女子,在这一天,眉开眼笑,携夫将子,名正言顺地回娘家来“躲午”过节。每当那时,咬一口粽子,就一口凉粉儿,那种香,不只是端午的味道,更是娘家和妈妈的味道。
丑粽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为了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我爸把我弟弟从村小学转到城里的地质局小学去念书。那年过端午的时候,弟弟像揣着个宝贝似得,揣回一只城里同学送他的粽子。
那是我们家迎接到的史上第一只粽子,也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长的最丑、最不像粽子的粽子。怎么形容它呢?没棱没角,也就是包着粽叶的一个江米棒棒。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开眼了。那天,我妈把那个很不标准的粽子拿在手上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说,那个孩儿妈估计也是第一次包,技术相当不过关。
其实,打我记事起,我所生活的土默川平原,过端午节一直是做凉糕吃的。凉糕有江米凉糕,也有黄米凉糕,还有一层江米一层黄米、中间夹上豆馅儿的双色凉糕。吃的时候呢,要撒上白糖。但最正宗的,是浇两勺和了糖玫瑰的糖稀。凉糕这东西,一煮一锅,一摊一片,做起来简单,吃起来痛快,独具北方大盘、大碗之大气。而粽子是南方的东西,做起来麻烦,吃起来规矩,到它在我们这地方得到普及,已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儿了。
端午节
在弟弟享受那个四不像的时候,看我们眼巴巴馋的厉害,我妈便决定,说啥也要学会这个手艺。果然,这之后没几天,我妈真的就打听到了包粽子的全过程。那时市场已部分开放,米和枣极容易买到,马莲更是现成的,院子里就长着,上一年秋天被我爸割了挂在凉房里,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可是,因为那时已经过了端午,所以我妈去买粽叶颇费了些周折。但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在一家土产门市部里买到了。
从提前泡米开始,接着洗红枣,煮粽叶,煮马莲。从小到大,我最佩服的就是我妈的心灵手巧。虽然从来没有包过,可是这第一次的尝试,便大功告成了。与我妈相比,我的手艺却很差,粽叶用的少了根本包不住,用的多了,就包出个能打死人的超级大粽子。或者包的有模有样,可一拿马莲捆,就散架了。看我干忙不出活,我妈一把拽掉我手里的粽叶说,去吧去吧,快去往锅里添水,准备煮粽子。
粽子包好后,我妈一个挨一个把它们码放到锅里,然后又在粽子的上面压上铁篦子,以便让所有的粽子都完完全全浸没到水里,使它们不至于因水少煮不透而夹生。
经过一黑夜的慢火焖煮,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已被我妈泡在凉水桶里的那些棱角分明、竹香四溢的粽子,我连话都顾不上说,蹲在院子里,一口气就干掉五个。
如今,我虽然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孩子,但每到端午节,还是惦记着我妈灶上那一大锅粽子。无论是蜜枣的、红枣的、还是加了果脯的,随便咬一口,便荡漾起满脸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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