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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站在崖边，望着大海，说这片海啊，以前人们捕鱼时，经常会捕上来很多碗碟、瓦片、大罐小罐……他说这里原是一片繁华的城，后来沉了。也是因为沉了，才有这片三门湾。
湾畔子民从小在海边玩耍，长大在海里谋生。老周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在五指岛捕鱼，后来跟妻子一起住在岛上打鱼为生。老周驾着他的小船迎风斩浪，“突突突”划出一圈优美的浪花。夫妻俩身手敏捷，鱼笼放下再捞起，带着水滴的鱼笼里跳跃着一条条闪闪发亮的鱼。
打鱼很艰辛，随着社会的发展，谋生的领域广阔了，人们渐渐脱离了在这片海里谋生的日子。老周也到外面做起了生意。他为人朴实，勤劳肯干，赚了一些钱。可是故乡那片寄托着他少年心事的海，始终在他的心头潮涨潮落。
数年后老周回到家乡，站在海边，不停地眺望这片海。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片海迎来了湾区建设的新时代，县里正在大手笔筹建海洋公园，发展海上旅游产业。当人们再次踏进它的时候，已不再是为了谋生，而是游玩。节假日，租一条船出海，游览海上风光，体验捕鱼、海钓、煮海鲜……踏海成了一项时尚的旅游活动。
这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老周心头热起来，产生了要回家在海湾里搞旅游开发的强烈想法。他找来几个朋友反复商量，规划了一条从琴江到五指岛的海上旅游线路，购买了四艘游船，承包了岛屿的经营权，搞起了海上旅游。果不其然，生意红火。
那天来的是一帮作家朋友，我们坐着老周的船，船在这片海里自由地行驶着。温和的海面上，光影变幻，云雾缭绕。老周一上船就很兴奋，远近指点，这岛那岛，船头船尾地跑，说满山岛上还有原始人居住的石屋，说海的脾性，浪的类型……老周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为人爽朗随和。
航行了一段距离后，我们开始捕鱼。老周不再说话，专心致志指挥船员在机器的辅助下把一张大网慢慢放到海里。
“下网喽，打鱼喽——”渔网下到海里，就像犁耙下田一样，把水面压下去一层，两边泛起层层浪花。在海里拖了一阵子，再慢慢用机器拉上来，船员们站在两边的船帮上收网。“收网喽——”这次，大伙齐齐地跟着他喊，渔网裹着鱼缓缓拖离水面，有闪闪发亮的小梅童，体形瘦长的鲻鱼、泽鱼、水潺鱼，还有很多蟹和虾……“哇，还有一条黄鱼哎!”大家连忙拿出手机拍照。老周又来了，什么鱼味道好，什么鱼价格高……他想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个海湾的所有秘密一口气告诉大家。不过，老周最后说，打到黄鱼还是很少见的，你们有口福了!
上午十时，我们登上五指岛，船员们则在船上帮我们做饭。除了少量蔬菜，我们的食材就是刚刚捕上来的海鲜。
五指岛是三门湾口的标志，一个美不胜收的岛屿。老周当年就在此打鱼，礁石边两间破旧的小屋，就是他当年住的。岛上有很多天然洞窟，可以避风遮雨、筑洞为屋。岛的顶部有一个灯塔，指引着往来船只。山坡上灌木丛生，野花烂漫，种着各种作物蔬菜，还放鸡养羊。半山腰上有一排新建的房子，中午的阳光正照着房前遍野的栀子花。最迷人的是成群的海鸥，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方优雅地飞翔，它们是五指岛的精魂。在这个晴朗的日子里，天空下，阳光、微风、野花与海鸥在小岛上缠绵，小岛看上去俨然一个田园牧歌式的世外桃源。
这就是老周投资开发的岛屿，他承包了二十年的经营权。老周带着我们在岛上四处参观，不停地向我们介绍，这一处可以看日出，那一处可以海钓，南面可以筑石屋，西边可以搭帐篷……太阳烘着岛，像烘一块面包，时间的香味在我们身边慢慢流淌。四面的海上，一座座岛屿像莲花一般盛开，云雾隐约处，直觉有仙人住。
开饭喽!船员在召唤了，我们回到船上吃午饭。这是名副其实的海鲜大餐，把刚刚捞起来的带着水珠的海鲜下锅清煮，放点姜片与葱白，以最简单的烹饪，将原汁的鲜味传送到口舌之间。鲜味渗出时，满船飘香，大家在微微摇晃的船舱里，吃得津津有味。透亮的水潺鱼做的汤，更是鲜得要命，一位作家很兴奋：“为了喝这一口鱼汤我就愿意守着整个海湾，三门湾就是一口鱼缸。”一个诗人更深情地说：“让我们驾一叶扁舟，持一根钓竿!伴着春花秋月的日子!”看着大伙的兴奋劲儿，老周嘿嘿笑着，说这个海湾，位置特殊，风和日丽，鱼虾鲜美，很多人慕名而来。周末一般四艘船都没有空，早早地被人订去，有时候一天还要加班来回两次，自己一年下来得有个三五十万的收入。
回程中，一位老作家和老周聊个不停。老作家十分感慨：“这生活多好啊，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看日出，听海浪，吹海风，钓钓鱼，喝喝茶，悠然自得。”老作家连说回去要写一个文章，题目就叫《一条幸福的船》。他郑重地表示，愿意以自己的全部作品和学识财富与老周置换人生，换取这片海上的生活。他还说，你租二十年不够，要租三十年五十年，让你的子孙后代都能过上你这样逍遥的生活。老周听完，很开心，更兴奋，很多未来旅游开发的构想，就像卷着浪花的潮水从他的嘴里滔滔而出……
海湾里的一艘船，仿佛是春暖花开的房子，我们驾着它，唱着古老的歌，在这片海上悠游。
《 人民日报 》( 2019年08月07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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