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折耳根,今天的成都人需要直奔主题,因为再熟悉不过了。不管是家常的凉拌折耳根,还是串串和火锅,它要么是酒桌上的开胃菜,要么也是人人爱戴的一味蘸水碟佐料。至于今年新冠肺炎抗疫时,什邡人大方捐赠给湖北人民的3吨折耳根,虽然网上说湖北人民收到一捆捆的折耳根时表示很懵,但这的确洋溢着川人妥妥的深情厚谊。要知道,在川人的内心,折耳根是一道多么敢爱敢恨的野菜,爱之人,爱不释手;不爱之人,一点都不强求。
几个关于折耳根的故事
折耳根(Houttuynia cordata Thunb)的名字众多,如臭猪巢、侧耳根、猪鼻孔、猪屁股等,其通用名一般作鱼腥草。其实鱼腥草也是俗称,它远古的名字是“蕺”。从蕺儿根到侧耳根、折耳根,也可以看出方言在不同地域的变化。相传,这个“蕺”还与越王勾践有关。唐人段公路《北户录》引东汉《越绝书》轶文说:“蕺山,越王勾践种蕺处。”南宋《会稽志》载:“蕺山在府西北六里,越王尝采蕺于此。”也就是说,昔日越王勾践除了卧薪尝胆,还在会稽(今浙江绍兴市)蕺山采食或栽种折耳根——或许正是因蕺山之名,勾践在荒年所采植充饥的这种野菜就叫“蕺菜”。
西晋名将刘弘(字和季)在荆州刺史任上,曾经在襄阳木兰桥一带大力发展养猪事业,并以折耳根为饲料。东晋人习凿齿《襄阳耆旧传》记载:“木兰桥者,今之猪兰桥是也。刘和季以此桥近荻,有蕺菜,于桥东大养猪。襄阳太守皮府君曰:‘作此猪屎臭,当易名作猪兰桥耳,莫复云木兰桥也。’初如戏之,而百姓遂易其名。”从这个故事也可以看出,湖北襄阳以前也是盛产折耳根的,只是和荻一起都是拿来喂猪的。因为猪爱食这种植物,所以它后来又有了与猪相关的俗称。
但在湖南的沅洲(即今芷江),却传说着折耳根的药用价值。传说宋朝熙宁六年夏天涨大水,当地的百姓流离失所,并且人和牲畜大多患上了同样的一种拉稀的肠胃病。紧要关头,一个侗寨的年轻人发现了一种草或可以治这个病,因为他发现自家的猪常吃这个房前屋后的草并没有生病,而别人家的猪同样染病了。于是大家尝试挖这种草药来吃,不到三天,竟然全都好转。这种草药就是折耳根。这个故事,或可说明,在以“世外桃源”武陵诸少数民族聚居区为代表的西南诸省,折耳根,其实早就是一味药食同源的野菜。值得补充的是,清乾隆年间,在四川威远知县任期内的李南晖,写了一本《活兽慈舟》,里面还记录了几十种采用草药侧耳根治疗家禽的药方。
“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名医刘完素,一次与弟子上山采药,遇狂风骤雨后即犯病,出现发烧、寒战、咳嗽、痰浓等症状,用以前的一些方药并不见效。恰逢一代名医张元素(中医易水学派创始人)采药路过,用一种叫“蕺”的药让其尝试,竟然得以痊愈。折耳根能够治疗肺病,因此被发现。今天,川南的自贡有一道名菜叫“折耳根炖心肺”,既能清肺止咳,又能唤起儿时的味道,可谓大有渊源。
折耳根,蔬菜史中的一个另类
折耳根多生田边地角、阴湿之处,万历年间乐山人称之为“随坡”,是一个极为形象而雅致的称呼。对于“鱼腥草”的得名,古人描绘其说:折耳根“生湿地,山谷阴处亦能蔓生,叶如荞麦而肥,茎紫赤色,江左人好生食,关中谓之菹菜,叶有腥气,故俗称鱼腥草”。确实,折耳根天生有独味,喜欢之人,觉得是种让人食欲倍增的香味,就着一碗白米饭,少说也要消灭一大碗;也有许多人不喜欢,正如其名“腥”,通俗说成是种“臭”,闻着就不舒服,更别说吃。
那么,为什么折耳根又有如此之多的名字呢?
学者杨云荃在《鱼腥草文献考证及其食物角色的历史变迁》一文里,对折耳根的名称变化有个详细的梳理。他发现,“猪鼻孔”一类的名称至迟在明代已经出现,可能起源于成都平原及其周围地区。今日四川方言有称“猪鼻拱”和“猪屁股”者,当皆是“猪鼻孔”的音讹。流沙河先生则指出,可能由于猪常用鼻拱出嫩根大嚼,所以又名猪鼻拱,音讹成猪屁股。清中期以后,“侧耳根”、“折耳根”、“摘耳根”、“摘嫣根”等称呼相继在贵州、云南、重庆、四川等地出现。其中,据考证,在古代典籍中,一些与“蕺”字古音相近的字,如蒩、菹、葅、蕋、蕊等,大多也是指的折耳根。
据文献考证,折耳根在东汉时期就有种植,遍及中国的大江南北,生命力极其旺盛。而在西晋时期,成都向东的川东北一带,人们已经在苗圃里人工栽培折耳根作为食用的菜蔬了。且在唐朝时,食用范围不断扩大,直至南宋以后,折耳根开始衰落,晚清时期食用区域一再缩小。
那么,为什么后来,折耳根反而在西南诸省扎根下来了呢?
“今日西南地区是鱼腥草最主要的食用区域,但在历史上并非如此。”杨云荃认为,鱼腥草的近代复兴,与研究者认为的“景观价值”和“药用价值”的再发现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鱼腥草的食用习惯从苗族地区、川东丘陵、湖南农村等落后地区向区域内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带扩展,是近代以来频发的饥荒、战乱以及沉重的赋税所造成的。”
从古至今,折耳根的吃法
有理有据、有盐有味
冬季,是野生折耳根开始活跃的时候。其喜寒,所以常年在冬季发展壮大。由于根系特别发达,繁衍的速度是相当快的,若遇上水分充足的肥沃之地,长势更加喜人。或许对于许多人来说,每年春节回家,最想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拿着小镰刀、小锄头上山挖折耳根。这也是许多人童年记忆里的一种情怀。只是折耳根也喜欢长在比较透气的田埂或土坡上,那种悄悄将别人田埂撬坏(对,四川人也说撬折耳根)、将土坡挖垮的场景应该也是有的。虽说这种做法实在不合适,但对美味的渴求,有时也阻挡不住好吃嘴儿的行动。
且说四川人吃折耳根,有许多种方法。凉拌是最常见的一种。将其根须去掉,洗净,用手掐断,拌上盐巴、味精、小葱、大蒜和红油辣子、花椒粉、保宁醋等,白生生的折耳根顿时成为一道美食。对,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一定要用手掐断,不沾铁腥,才会更香。
单一的吃是一种吃,混合吃也是一种吃。每到春节,家家户户的饭桌上,一定少不了折耳根,因为其还有“改油气”的说法。一些讲究的食客,想吃腊肉,又怕油腻,就将拌好的折耳根包裹在肉里,一口一片,那种肥而不腻、又香又好吃的感觉,特别清香、特别新奇。
后来,许多食客吃出了路子,去火锅店、串串店、冒菜店、干锅店等,都要想念折耳根的美好,于是各种沾水、佐料盘子里,都出现了折耳根的影子,若要某家没有切碎的折耳根,食客还不满意了,一边吃着,一边唠叨。虽说一些火锅店的老板还是很坚持传统火锅的佐料味道,但大多都无法阻拦食客的这种额外需求。有些老板最后也都拜倒在折耳根裙下,毕竟自己还是很喜欢这种被改变后的味道。
那么,四川人是只在冬天吃这道菜吗?
其实不是。前些年,在折耳根还未被大势种植的时候,普通百姓都顺应季节食用。开春过后气温升高,折耳根也会长老,就不再适合直接食用了。有心之人根本没法拒绝其散发出的诱人香味,就将长老的折耳根叶子、根茎等,扯回晒干,用以泡水。折耳根水,在夏天喝着,具有消炎、消毒、消食、防中暑、提高免疫力等功效,是为快哉。
以上都是当代人们吃折耳根的方法,那古人又是怎么吃的呢?
唐人《新修本草》说,“山南江左人好生食之。”当时的山南道,除了河南东南部、陕西南部、湖北西部,也包括巴中、重庆等四川东部。那时候,蜀人的生吃,或许就是凉拌。到了明清,各地已经有了用鱼腥草炖鱼的吃法,如湖南《道光重辑新宁县志》就说:“烹鱼甚佳。”
折耳根熬粥喝,清热解毒,利尿消肿,在成都平原上逐渐普及。杨云荃据此推测,川西平原吃折耳根的风气可能是从川东地区传过来的,不无道理。需要补充一点的是,以自贡为代表的川南民间“盐帮菜”,一直有折耳根炖猪心肺汤的习俗,今天,这道菜在自贡的一些场镇上,以“肺片汤”之名鲜活着川人的折耳根记忆,美好而隽永。
参考文献:
汪曾祺:《生活是很好玩的》之《口味·耳音·兴趣》,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7年。
流沙河:《书鱼知小》之《鱼腥草古名考》,现代出版社,2012年。
杨云荃:《鱼腥草文献考证及其食物角色的历史变迁》,《农业考古》,2019年4期。
编辑/道养田
图片/第四极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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