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盘高尔夫史上最出名的一掷,是 2021 年 6 月 26 日在美国犹他州的奥格登投出的。选手 James Conrad 在世界锦标赛的最后一轮比赛中,经过 247 英尺(约 75 米)的弧线距离将飞盘掷向篮架,最终战胜了他的对手——五届世界冠军,并赢得了比赛。
这项运动的爱好者们将这一掷叫做“神圣一掷”(the Holy Shot)。而对于 Conrad 的赞助商——MVP 飞盘运动公司来说,这致胜的一掷既是该公司历史中最好的,也是最坏的一件事。
MVP 公司正是 Conrad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周六投出的黄蓝色 Electron Envy 飞盘的制造商。
“他投中后,我们所有人都在想,‘太好了!’然后又觉得,‘这下我们可完了’。” MVP 公司的市场经理 Steve Hollaway 表示。
飞盘高尔夫可以准确地映射出一个国家的整体商业境况。这项小众运动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商业领域,更有着不少狂热的爱好者。但该领域的供应链频频中断,劳动力市场也遭到了挤压,竞争更是持续不断。企业必须适应由疫情导致的消费行为和消费者需求转变——消费者现在的心态是,想买的东西必须要立刻买到手。
飞盘高尔夫这项运动,模仿了传统高尔夫的规则,在新冠疫情期间得到了显著推动。几乎所有年龄段的人都可以玩,而且从定义上来说,玩飞盘高尔夫本来就有助于保持社交距离。但行业中的企业发现,飞盘高尔夫虽然能带来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却也面临着复杂而极具挑战性的商业环境。
自新冠疫情爆发后,飞盘的销量增加了一倍多。因此几个月以来,飞盘制造商的库存一直徘徊在历史低点。不同于公园里或海滩上常见的那种柔软的圆形飞盘,飞盘高尔夫使用的是有棱角的高密度飞盘。
制造商们一直在努力订购更多的塑料,但用来制作大多数飞盘的聚氨酯原料的需求量本身就很高——聚氨酯也是口罩等医疗设备的原料。
目前,飞盘高尔夫公司需要支付的航运集装箱费用已从过去的 5000 美元(约合人民币 3 万元)左右涨到了 2 万美元(约合人民币 12.7 万元)以上。而且即便支付高价,将品牌金属篮架从中国运到美国,集装箱仍会在洛杉矶港滞留数月的时间。洛杉矶港正在增加夜班和周末的班次,但人力依然严重不足,特别是在奥密克戎疫情期间。
一位工人在使用模具为飞盘定型
最新出现的问题则是原油的持续供应。原油是制造聚氨酯的关键成分。俄罗斯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原油供应国之一,但战争所引发的对制裁的担忧,已导致了原油成本的上升。
行业领先的在线飞盘高尔夫零售商、行业博客发布者 Infinite Discs 表示,一个飞盘的平均零售成本已经从 10 至 15 美元(约合人民币 64 至 95 元)上升到约 20 至 25 美元(约合人民币 127 至 159 元)。
MVP 公司的联合创始人 Chad Richardson 表示:“这简直像是一场噩梦。”在谈到物流阻塞的问题时,他也表示,“我不觉得这种情况能很快改善。”
Conrad 完成“神圣一掷”后的几天内,该公司开始在其位于密歇根的工厂生产纪念款飞盘。
为了确保一致性,飞盘高尔夫制造商通常只为每种特定类型的飞盘使用同一款模具。因此,一次只有一台机器可以制造一个纪念版 Electron Envy 飞盘,而这个过程大约需要 1 分钟。
在回收的飞盘里使用的塑料颗粒MVP 公司的 Envy 飞盘生产机器连续三个月每天 24 小时运行,但基于订单量的激增,产量依旧远远落后于需求。粉丝们在零售店买不到单价 20 美元的纪念款飞盘,继而导致转售网站上的纪念款飞盘涨到了 50 美元(约合人民币 318 元)以上。
该公司最终卖出了数万个的纪念款飞盘。而在线零售商 Infinite Discs 的运营经理 Todd Durrant 表示,仍有数千个纪念款飞盘在待售。“如果能在 Conrad 夺冠后几周的时间里就买到这款飞盘,人们当然会很高兴。但当产品终于送达的时候,人们的感觉就变成了,‘好吧,热度已经过去了’。”
MVP 公司是在疫情后成长起来的一家企业
该公司表示,为了及时满足消费者对各种类型飞盘的需求,员工们压力倍增,零售商焦虑沮丧,但飞盘高尔夫的爱好者依然愤怒不已。Brad Richardson 在 2010 年与弟弟 Chad 共同创办了这家公司,当时兄弟俩都还在上大学。Brad Richardson 表示,“他们觉得 MVP 就像是一个魔法盒子”,而飞盘就是从盒子里直接变出来的。
针对记分应用程序 UDisc 上玩家所使用的 270 万个飞盘的分析表明,MVP 公司在飞盘高尔夫市场上的份额在疫情期间大幅增长,现已达到较高的个位数份额。MVP 公司现有 114 名员工,还有更多的员工即将上岗,而在疫情爆发之前,该公司只有 20 名员工。Discraft Inc. 公司是另一个表现突出的成熟制造商。而该行业的领军企业,是位于加州的 Innova Champion Discs 公司。
新冠疫情爆发之前,MVP 公司通过从业内大型企业的手中夺取份额来实现增长,与手工啤酒制造商对抗大啤酒厂的策略如出一辙。MVP 公司尝试过采用塑料混合物进行生产,与小型经销商建立合作,并定期推出新型号和新颖的飞盘产品。
新冠疫情则令该公司的大部分标志性发展策略陷入了停滞。为避免损失改变模具和测试新概念所需的时间,MVP 公司暂停了除畅销产品外大部分产品的生产。创始人兄弟俩利用出售库存意外所得的现金,在过去两年中购买了 15 台飞盘制作机器(其中 7 台是在“神圣一掷”之后订购的)。而在 2020 年初,MVP 公司还只有两台机器。
2021 年,MVP 公司生产的飞盘超过了之前 11 年产量的总和。最后一台新机器将在 4 月上线,届时,该公司的产量将较 2020 年初增加 10 倍。
Chad 表示:“这些机器就是我们所有的资源,这件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其中还包括一台因缺乏替换零件而停产数月的机器。
一款特别款飞盘
为应对针对配送延迟和缺乏新产品的批评,MVP 公司的营销经理 Hollaway 最近从长期的粉丝版主手中接管了公司的 Facebook 主页。该公司推出了一份供应链通讯,解释了卡在苏伊士运河的集装箱货船如何导致了当地锦标赛上 MVP 赠品匮乏的现象。
“我一直在尽我所能教育市场,因为市场很愤怒。” Hollaway 表示。
飞盘高尔夫兴起于已故的 Ed Headrick 在 1966 年为 Wham-O 飞盘申请专利后的几年间。美国各地的飞盘爱好者们发明了一系列飞盘游戏,其中也包括一款将飞盘掷向某个目标物(一般是电线杆)的游戏。(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的 Wham-O 公司现由中国香港 Wham-O 控股公司所有。该公司仍在生产飞盘,但并未占据飞盘高尔夫市场的主导地位。)
根据同样由 Headrick 创立的职业飞盘高尔夫协会(PDGA)的说法,Headrick 在 1975 年为飞盘高尔夫“杆洞”申请了专利——这是一个带有链环的金属篮架,可以帮助确认飞盘是否击中了杆架。
飞盘高尔夫爱好者将高尔夫称作“球类高尔夫”或“杆类高尔夫”。而就像高尔夫一样,飞盘高尔夫的选手也会随身背着包,里面装着不同性能的飞盘:慢速旋转的粘性塑料推杆盘能够抓住篮筐上的链条;推进盘可以用来进行中距离投掷;外角锐利、飞行能力更远的掷远盘能够在树木或水等障碍物周围飞出弧线。
飞盘高尔夫爱好者的包里会放着各种飞盘
选手在 18 洞的场地上,从混凝土开盘区开始投掷,且需要遵守相关的礼仪规则,比如让单人的选手先投掷完,或归还背面标注着电话号码的遗失飞盘等。
几十年来,飞盘高尔夫的受欢迎程度相比极限飞盘一直较为逊色。极限飞盘是一项在大学校园里常见的、类似足球的团队型运动。职业飞盘高尔夫协会的数据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体能的下降,不少极限飞盘的玩家转向了飞盘高尔夫。在 1990 年代末和 2000 年代,这类选手让飞盘高尔夫选手的年增长率达到了 10% 左右。
2010 年代,得益于 YouTube 视频、粉丝博客以及普通选手在社交媒体上的吸粉能力,飞盘高尔夫的增速开始进一步提升。
但紧接着,新冠疫情爆发了。从以年轻人为主的家庭,到居家隔离的健身爱好者,许多新玩家都涌向了这项在大多数场地都可以免费进行的户外运动。居家隔离初期,很多新玩家在网上订购了自己的第一个飞盘。为填补因疫情取消的主流体育赛事所造成的空白,体育电视频道 ESPN2 也开始直播飞盘高尔夫的比赛。职业飞盘高尔夫协会近期报告称,自 2019 年以来,该协会的会员人数翻了一番,活跃会员达到了 10.9 万名。
记分应用程序 UDisc 的营销总监 Steve Hill 表示:“我是 11 年前开始玩飞盘高尔夫的。如果我告诉别人我玩飞盘高尔夫,他们只会看着我,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或者误以为我是个瘾君子一样。现在,如果我提到‘飞盘高尔夫’,人们都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运动。”
与其他很多在疫情中出现的热门现象一样,飞盘高尔夫的流行是否具备持久力,尚有待观察。UDisc 在 2 月发布的数据表明,飞盘高尔夫新玩家在 2021 年的增速相比 2020 年有所减缓。但该数据也指出,新玩家通常和有经验的玩家一样,会经常进行这项运动,热情度也很高。
UDisc 表示,该应用有超过一百万名用户,但只俘获了数百万活跃玩家中的一小部分。该公司估计,这项运动的规模应该与匹克球相当,而匹克球的管理机构近期曾公布,该运动约有 480 万名玩家。Hill 表示:“我不是嫉妒匹克球,我只是想要和他们的公关代表谈谈。”
在接受采访并就此发表评论时,美国匹克球协会的首席执行官 Stu Upson 笑着说:“告诉他们,‘我很抱歉,我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说实话,很多新兴运动都有着很大的增长空间。”
UDisc 的数据表明,飞盘高尔夫球场的数量正在以每天超过 5 个的速度增加,其中许多是在这项运动的传统据点(美国的中西部和阳光地带)之外。全球共有 13323 个飞盘高尔夫场地,其中美国最多,相比 2017 年增长了 70%。美国大多数的飞盘高尔夫场地都在公共公园里,地方政府很快也建立了场地。这类场地基本不需要维护,而且可以占据地形复杂、带有沼泽或其他较少使用的土地,包括阿拉斯加格伍德的一个经常有驼鹿出没的公园等。
作为飞盘高尔夫发展历史的转折点,“神圣一掷”是 ESPN 体育中心十佳赛事的第一名,在网络上有着极高的热度,也让成千上万的人了解到了这项运动及其知名选手。
Hill 表示:“当时我就在现场,我从来没有在体育赛事中体验过这样的感受。那是一场很令人震撼的比赛,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
夺冠前,31 岁的 Conrad 是一名仓库工人。他表示,自己在急需获胜的时刻投出了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掷,那种感觉“就像是体育电影里的情节”。
他还表示,这一掷的热度为飞盘高尔夫吸引了新的爱好者,他感到很自豪。尽管他也对自己此后未能赢得其他重大比赛而感到失望。
Conrad 表示:“我在本赛季余下时间中的表现,无法与我在世锦赛上的表现相提并论,但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再现那样精彩的瞬间。这是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我这一生所能做到的最精彩的事已经做完了。”
今年二月,在赛季中征战的 Conrad
那天被 Conrad 击败的选手 Paul McBeth 是这项运动十年间的主导者。31 岁 McBeth 来自加州的亨廷顿海滩。他表示,他很为 Conrad 高兴。他们两人从 15 岁起就一直是竞争对手,在为期 8 个月的赛季中,McBeth 几乎每周都会在比赛中遇到 Conrad。
McBeth 表示说:“虽然我在那一掷中落败,但我依然明白这一掷对于这项运动,对于我们这些选手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成长的机会,一个能让更多人了解我们这项运动专业水平的机会。”
McBeth 的赞助商 Discraft 公司认为,他的明星效应将有助于公司的发展。去年,Discraft 公司与他签订了一份为期 10 年、价值 1000 万美元(约合人民币 6360 万元)的新合同。这一数额旨在为这项运动树立一个新标杆——大多数职业飞盘高尔夫选手每年的赞助费和比赛奖金大约为 2 万美元(约合人民币 12.7 万元)。McBeth 还得到了一辆迈凯轮超级跑车作为签约奖励。
“耐克使用的就是这种战略,签下运动员,粉丝自然也会紧随其后。” Discraft 的团队经理 Bob Julio 表示。
新冠疫情爆发时,Discraft 将制造极限飞盘的机器转移到了飞盘高尔夫的生产线上。而当塑料变得稀缺时,Discraft 购入了一台工业回收机,将工厂废品和废弃的飞盘打碎,制成可以与新塑料材料混合的塑料颗粒。该公司的首席运营官 Mike Wagner 表示:“基本无法凭肉眼分辨回收的塑料颗粒。”
该公司现在有 90 名员工,疫情之前只有 40 名。公司的机器数量增加了一倍,但每个班次的人员配备却很紧张。Wagner 表示,他尝试过使用礼品卡、出勤奖金等各种方法来吸引工人到工厂工作。
在过去的两年里,Discraft 公司将其飞盘高尔夫的产量提高了 600%,但却没有接受新的零售客户或推出新的型号。相反,该公司一直在向长期供应商提供产品,其中最主要是 2003 年推出的 Buzzz 飞盘。这款飞盘重量分布均匀,能更好地帮助新玩家掌握投掷方法。
“我想要把握住我们 600% 的(增长)。你必须要有可控的节奏,因为很多事情都可能会出错。” Wagner 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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