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凌晨三点，本来应该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总能准时传来各种节奏的协奏曲：哗啦啦的小推车，轰隆隆的三轮摩托，噼里啪啦的脚步，嘈嘈杂杂的说话，原来，从乡里到城里卖菜的大爷大妈们开始了他们一天辛苦的生活。多数时候，我都会被他们吵醒过来，然后默默地起床，步入窗台前，点燃一支烟，隔着玻璃，透过城市五颜六色的灯光，站在二十几层的楼上，居高临下呆呆的看着那些瘦小的人影。我确并不生气，臆想着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落的汗珠，揣度着每一个人心里对明天生意的希冀。不禁勾起了我年少的记忆。
在我小学五六年级时，每年谷子晒干，都要和父亲一起去镇里粮站交公粮。因为是上交国家的粮食，父亲会把晒干的谷子用“风播”去掉蹩谷，把最饱满的稻谷装进箩筐里，给我也装好半背篼。因为我家离镇上有十几里地远，我们半夜三点起床，胡乱洗个脸，就着泡缸豆喝几口冷稀饭，父亲挑起那满满的一担，我背着半背篼，蹒跚前行。一轮秋月惨白的在云间穿行，白茫茫的大地上隐约浮现出远山近树的轮廓。湿漉漉的露珠不时钻进我滑逯逯的黄胶鞋里。父亲一步一步迈在我的后面，偶尔用他的大手托着我的背筐，我突然就感觉一下子就轻了很多。走过三五里地，我偷偷转身看着他，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汗珠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而他面无表情地，一下把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腾出手来，又托起我的背篼……
沿途不时汇集了其他的乡亲们，认识的，大家相互打声招呼，不认识的，默默地跟随着，按照无声的秩序鱼贯而行。也有人实在累了，找个宽敞些的地方，放下箩筐，把扁担横放在两个箩筐之间，坐在扁担上，用手抹去脸上的汗滴，从兜里摸出劣质的烟叶，划燃火柴，一边呛得咳嗽一边又狠狠吸上几口提神。
太阳出来的时候，终于到了粮站，此时，前面已经排满了来交公粮的农民，大家闲言碎语的讨论着今年的收成，或者彼此在对方的箩筐里抓几颗稻谷放在嘴里用牙咬噬，然后又相互评价一下各自谷粒的晒干程度，因为粮站是有要求的，如果达不到规定的干度，政府收粮的官员是不会接收的，然后只能哀怨地，汗流浃背地再原路挑回家再晒干，再挑来。然而，农民都是实在人，虽然心里难过，也只能乖乖地重复着同样的路途。但是父亲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有着独特的方法和严格的质量保证，我家的谷子每年总是会顺利交出。交完公粮，回家的路上，总是轻松的。父亲会花上两分钱，给我买两颗“鹅板儿糖”以表扬我今天的辛苦，也是鼓励我明天早上继续……
楼下的声音慢慢小了，大约是菜农们的菜摊已经摆弄齐整，等待着天亮，路人们来购买。我重新上床，准备再次睡觉，明天，虽然我不交公粮了，但是，我要教学生们，认真学习，以后长大了，最好不要凌晨三点出来工作，那样确实有些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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