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在江西和湖南,有一道菜,叫做辣椒炒小鱼干,这小鱼干就是火焙鱼。这些鱼干用柴火烧的灶台烘干,又晒干后放着,有一股子腥味,那味道,和着江南的蒙蒙雨气。晚上在一家湘菜馆点了这么一道菜,勾起我的一腔回忆。
1.
小的时候,老家门前有一片树林,那是一条河不断冲刷形成的滩涂,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逐渐形成的树林。树林里有许多的古老的樟树。樟树密密层层,将天空遮蔽得只剩下从缝隙里流出的一线阳光。
我们称呼那里为“jiu”,我猜测是“洲”字,是指水中的陆地。有一个守洲人。记不清他的年纪和长相了。他不是我们那里的人,是从别处来的。队里每年给他一点钱,让他守着这片洲。可能一方面不让随便砍伐树木,另外就是保护冬笋不被全部挖掉。
他住在我们家隔壁,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家人。他自己做饭。因此,我们家会叫他吃饭。他便带点酒水,一起吃饭,一起跟父亲聊天。
许是太无聊了。他经常给我们出谜语。猜不着他总是很开心,猜着了,我们很开心。我那时候很会猜谜语。每次猜谜语的时候,似乎母亲都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开始说猜对了就可以给我们钱。他说“现dun”,我长大后知道“现兑”的意思。有一回,他说猜对了就有1毛钱或者1块钱,他一出谜语我就猜对了。但是他并没有给我钱。所以我们后来看到他就说“现dun”,一见到他就说,惹得他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不知怎么了,就没有守洲人了。也不知他去哪了,现在是否还在世。但那片树林子,反而愈发茂盛了。
2.
我们小的时候在那里放牛,捉发电虫,捡柴火,捡螺蛳。
最喜欢放牛了,洲上都是草,把牛往林中一赶,就可以随意玩耍了。
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林中的灌木上捉发电虫。至今我也不知道发电虫的学名是什么。它们长了一双带钩的脚。你可以把钩子脚给拗断,这样剩下的大腿就不会刺着手了,现在想想真是残忍。它们有两双翅膀,把一双打开,用手捏着,吹一吹,另外一双翅膀就会扇起风来。其实风也不大,但是好不容易从灌木上抓来好几只发电虫,在炎热的夏天,捉出来扇风,和小伙伴们比谁的虫子风大,想想多有趣。
最喜欢的时候是前一晚刮了大风的天气,第二天一早,到洲上去,只要随意寻找,就能看到各种枯枝,被风刮下来,躺在路上,草丛中,灌木上。一段大枝子,带着一些枝杈,黑黑的,上面还带着一些花纹,可能是日积月累雨水淋湿的后形成的,也可能是在其他枝子的遮蔽下,长了菌类或者苔藓,后来晒干了,变成了花纹,像是时光镶上的勋章。
这里拾几根放在一起,那里拾几根成一小捆,不久,就会有许多捆,拢起来,就是一堆了。从灌木里找藤蔓,找到,从灌木丛中抽出来。长的直接捆了,短的扭一扭,打个结,就可以将枯枝捆作一捆,抱或提回家去。到了家里,放在屋檐下,自然风干,就成了烧小锅烧饭的好柴火了。那屋檐下,多半已经有许多捆了,慢慢阴干,一点也不着急,到了要烧的时候,就拿一捆出来烧着。
也有的时候是阴雨天气过后去,雨水留在枝子上,有些树枝不堪重量,便自己落下来,散落在洲上,又是捡柴火的好时光。
河边也是好地方,可以打水漂,也可以光着脚在河里玩水。最好的是在夏天,拎着一个竹篓子,看那清澈河水上,那些滑溜溜的石头上,吸着一个一个的小螺蛳,使劲一拔,螺蛳就到手里,丢进篓子里,啪的一声响。不多久,就捡着半篓子了。
再在河边玩一玩,然后听着知了的叫声,拎着篓子晃悠悠回家去。路上是干燥的黄土,一路上留下一溜儿水渍,不多久就干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到了家里,拿一个盆子倒出来,放上井水,再丢进几片叶子去,有些螺蛳就慢慢爬到叶子上,或是爬到盆沿上。养个几天,每天换水,那些螺蛳肚里的沙子就慢慢吐出来了。
等沙子吐干净了,就可以做炒螺蛳了。放上姜片,辣椒,在大锅里噼里啪啦一顿炒,出锅就是一盘盘香气扑鼻的小菜了。我们吃惯了,每个人似乎都天生自带这项技能,随手拿起一颗来,用嘴一嘬,螺肉应声而出,那滋味,好辣好爽。也可以把它们煮熟,再用竹签子挑出肉来,再来一盘辣椒炒螺蛳。味道也是美美的,却少了些许趣味。
3.
最刺激的是夏天或秋天的早晨。总是天都没亮,朦朦胧胧的样子。忽的听到有人大吼一声:“毒鱼啦!”“去河下捡鱼啦!”
只要有人发现了,各家便全知道了。谁家都着急忙慌地拉起小孩子,大人一边跑一边套衣服,仓促的脚步声一下子就远了。我们小孩子就在后面拿着竹篓子,抄网,擦着不清醒的眼睛,奔到河边去。到了河边,就看见大人在河中央站着,时不时快步走到另一边去,抄网一抄,哇,就是一条或几条浮着的死鱼或是半死不活的鱼。
小孩子们站在边上的浅水里,看着河水,有的时候来条小鱼,便奔过去抄,或者用手去挽。也有在河边的石头里寻找的,因涨水又退潮了或是有些鱼自己蹦到岸上,再也下不去了。这个时候,河面上总是有很多的泡泡,黄色的白色的,许是毒鱼的药水。
一般持续半个或1个小时,毒鱼的水过去了,就再也没有鱼漂流下来了,或是半死不活的挣扎着。这个时候,大家伙便各家看看,聊聊各家的收获。大人一般收获多一些,会有许多的大鱼。小孩子们往往只捞到一些小鱼,或是石头里捡到的小死鱼。然后各自讲自己的鱼是如何幸运地捡到的。
回去后,大鱼直接吃了或拿去卖了。小鱼放在盆里,用手挤开肚子,将内脏清理了,再在灶台下烧着小火,将鱼一条条摆在锅里,慢慢地烘干。那就是火焙鱼。也有直接摆在太阳下晒干的。干了后收着,等没有菜吃的时候,拿出来,炒辣椒,没有熟就香气扑鼻了。
毒鱼的药往往是在上游的什么人弄的。一般他们半夜去毒,等河水和鱼流下来了,已经到了凌晨。下游的人发现了便全部来捡现成的便宜。
除了捡便宜,还有自己炸鱼。这是年轻的叔们经常干的事情。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们用自己做的土zha药来炸鱼。
夏天的中午,他们拿上zha药,到河边去。主要是去河底有岩壁的河边,那里往往藏着鱼。到了,先脱光衣服,只剩下一条内裤,再潜水到河中心去,摸清底细后,再将药扔到河里去。只听轰隆一声,一道水柱冲天而起,不多久水面上就浮着一些白色的肚皮。我听说那是鱼儿被声音给震晕了。然后拿着捞网,直接去捞就行了。
我跟着去过一回,想亲眼看一看是怎么炸的。只见一捆白色的什么东西被丢进河里,我慌忙捂上耳朵,但是水柱并没有起来。那天的药偏偏没有响,令我一直觉得遗憾。
现如今,那条河还在,那片洲还在,只是人已不是那些人了。回忆里的香气,都是遥不可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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