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
冬日里,北风是肃杀的,肃杀得无比肃杀。
夏日里,北风却是极受欢迎的,吹在身上,生出些难得的清爽。
大梦的家乡在海边,所以,夏日里,更是喜欢北风的。
现在就在刮北风,也热,却不潮。
大梦自己在家里,妻子出去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估计是去了妹妹的店里。妹妹开了个小店,生意还行,妻子经常去看看,忙的时候搭把手,清闲的时候做个伴,也是一家人的本分。
大梦刚从学校回来,因为在编图书,所以要经常过去看看,看看进度,嘱咐一下值班的领导教师注意多巡视。编书的技术工人有抽烟的,所以大梦很担心安全——图书室嘛,是个严禁烟火的地方,没人照看,总担心工人会守不住规矩。
家里很安静,窗外也很安静,当然,要除却知了的叫声。
女儿去姥姥家了,这是前日里说好的。姥姥极是欢迎,女儿大了,小嘴很甜,很讨老人的喜欢。临走前,女儿问大梦,说想要报个班。女儿极是喜欢舞蹈,很想报个舞蹈班,大梦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大梦希望女儿能多学些传统的技艺,比如书法,比如围棋。
大梦喜欢传统的东西,因为喜欢,所以自己也比较传统。这传统倒不是守旧的意思,只是认为传统里优秀的东西需要传承,需要坚守。
大梦一直觉得,现在的国人太过于浮躁,浮躁得浅薄,浮躁得可笑,浮躁得可怜。究其缘由,是国人读书太少。大梦不反对高科技,但反对盲目跟风高科技产品的自以为是的炫耀,或者说卖弄。物,需量其用而用之,尽其用而用之,而非不知其用而用之。然,现在大多的国人,尤以青年人为甚,大多是无目的地效人而作,东施效颦总还要想有个美丽的样子,但,现在的青年国人,较之东施,又去之甚远,比如说手机,人人手里一个智能机,又是秒杀,又是团购,却没人说得上——自己要个这样的手机到底为了什么。是啊,到底为了什么?或会说,为了上网快,那上网快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看视频、看新闻、玩游戏……等等一切,似乎都是浪费生命的有效途径——因为,总没有可以使自己真正丰富起来的用处。也所以,整天一本正经、热火朝天、故作深沉地交流这些所谓新科技产品功能的青年们,到了正事的时候,便抓瞎了……
所以,大梦希望女儿学点书法、围棋等等这样真正可以对自己有益的事情,不去做那些过于浅薄的事情。由于居住的区域是个普通的乡镇,有学生辅导班,大多是舞蹈之类,还寥寥无几,大梦便想着让女儿自由地学习,当然,需要大梦不断地指导与督促。
大梦喜欢看书,也一直鼓励女儿看书,女儿也比较喜欢看书。大梦不想女儿的童年太累,所以,一切的要求都没有那么严厉——也是为了不至于扼杀女儿的兴趣。
对于女儿,大梦一直怀着一种隐隐的愧疚。自己陪伴孩子的时间太少,晚上下班,女儿会非常自觉地去写作业,而后是一家人吃饭,吃完饭,女儿会去自己的房间,读读书,练练字。大梦知道要多陪陪女儿,可就是没有坚持的毅力,或者说,是没有坚持的精力。
女儿很懂事。女儿的懂事,也让大梦对于教育有了自己另外的反思,逐渐清楚了家庭教育在孩子一生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大梦喜欢思考,喜欢思考业务上的事情,喜欢思考教育。对于教育,自己很能说得头头是道,不乏真知灼见,但,一谈到人际交往等等,又会显得无比弱智。所以,大梦的好朋友不多,当然,这也不是说大梦在单位不受欢迎,相反,很受欢迎。只是,大梦不愿去接触心机。
母亲来电,让明天回家吃饭。大梦很痛快地答应了,这是没有条件的。母亲说要包包子,大梦很期待。说到吃饭,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喜欢的味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心里最期待的味道往往是母亲做出的饭菜的味道。客观地说,母亲做饭没有什么技巧,很简单,但大梦就是喜欢。或许,每一个人也都是如此。
大梦做饭的手艺也不错,性格原因,大梦做每一件事情都很用心,都想弄个清楚,也所以,做事比较让人放心,大梦也一直很纠结,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大梦很受不了自己不知道,所以,接触到一件事情,会极用心力地去学习,然后做好。日积月累,知道的事情、会做的事情就比较多,也很让人信赖。由此,也产生了一个负面的问题——活儿太多,人太累。阿星有一次发牢骚的时候说过一句让大梦觉得很经典的话——不做事情的,永远没有错误,永远不会受到批评。是啊,只有做事,才会存在做错的可能,反之亦然。学校里很多事情,本来不属于大梦工作的范畴,只因为大梦做得比较好,便归了大梦了——这似乎是不公平的,但大梦很不会拒绝。
俗语说“能者多劳”,是的,但似乎又不是的。这里面有一种不平等——从个人成长的角度说,多做点,总是对自己有益的;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说,多做点,和做少的、不做的,一样地开工资,心里自然不会平衡。这也很像基础教育教师在大众心中的地位,不论多付出多少,不会有更多的回报,只不过是不断抬高着自己被评价的基本。这便如同最经常讲的故事:一个办公室里,某一位成员每天很自觉地打扫办公室的卫生,时间久了,其他成员便认为这是正常的了,是必须的了,某一天,这位成员没有打扫卫生,便遭到了其他同事一致的批评——为什么不打扫卫生?可事实是——他并没有每天打扫卫生的义务啊!
父亲今天上班,大梦、妻子、母亲,三个人一起吃饭。早上起来的时候,母亲又打过来电话,让大梦别买吃食,怕多花钱。母亲知道大梦现在经济很是拮据,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所以要再嘱咐。大梦答应了,临走的时候让妻子把冰箱里的两条鱼拿上,又买了个西瓜,妻子去买的,二十多斤,遭了母亲一番嗔怪。
母亲还做了四个小菜,包子包得非常好,大梦吃饭粗,知道母亲的这一番精致是为了妻子。三个人吃着聊着,妻子和母亲的话比较多,大梦一直不愿去谈些家长里短,吃完便想着回去,因为有个稿子。妻子不同意,非要和母亲再聊一会儿,大梦没办法,自己一生当中三个最重要的女人,女儿不在,这两个意见又一致,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有异议的。
婆媳两个便聊着,大梦听得不耐烦,便走出去。
门口,是母亲拾掇的小菜园,种着葱、黄瓜等等的,能有三四样。小菜园嘛,一共能有十来个平米,利用率很高。农村人都知道,只要不偷懒,土地总会给你丰厚的回报。种的两棵黄瓜,有一棵已经完成了使命,枯黄的瓜蔓还不舍地挂在搭起的架上。就这两棵黄瓜,竟然让一家人吃了一夏。母亲经常给大梦送黄瓜,妻子很喜欢吃,但大梦一直怀疑——产量有这么高吗?
葱,不成形状,却很甜。长到可以吃的时候,母亲便会拔出来,剥洗干净,打电话让大梦来拿,或者送来。有时,大梦上班,回家,便看到厨房里会填了一样两样的蔬果,知道是母亲,便打电话,让母亲不要自己送。母亲说,自己的身体还好,所以没什么,又会问好不好吃。有时也来送馒头,或者包的包子。大梦的家乡因为靠海,所以,有海蓬菜。海蓬菜包的包子,在当地是比较著名的吃食,近乎家家户户都会包。这要加肥肉的,这样才香。妻子不吃肥肉,母亲包的时候,会分成两种,带褶的,是全瘦肉的,大梦知道,那是妻子的专供。
偶尔经过的邻居,和大梦打着招呼。童年的玩伴如今都在为着生计忙碌,所以,每每回家,经常遇到的,是玩伴的长辈。邻居们对于大梦和妻子是很有好感的,毕竟经常回家,每次还都不空着手。大梦知道,不空手很重要,这并不是要显摆什么,每次买东西还都要受到母亲的嗔怪,但嗔怪总归只是嗔怪,母亲心里的欢喜是可以感觉出来的,这倒不是说母亲就是喜欢东西,往往大梦要走的时候,母亲会给收拾上这样那样的,甚至比拿来的更多,母亲的欢喜,或许就是源于邻居们多少有些妒忌的羡慕的眼神。大梦知道,回家,这也是重要的意义之一。不用去怪老人虚荣,这不是虚荣,应当是对于自己几十年辛劳的检验或者应该说是回报。人,其实最为注重的,是精神层面的满足,但,往往,精神层面的满足,需要一定的物质化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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