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鱼米之乡。小时候,只要下上几天的雨,稻田和水沟里就会聚满水,到处是流水的声音。这时候,我们打着赤脚,拿几个撮箕在水稻田里赶几下,惊的鲫鱼翻腾起冲天的水花,煞是壮观。不一会,便可以提半篓的收获回家,不光有鲫鱼,还有小刁子和一些说不上名的杂鱼,有时候还有几只虾,几只螃蟹。把鱼的内脏掐出来,用盐拌匀腌上小半天,下锅煎至两面焦黄,放辣椒和蒜苗,加小半碗水,焖上几分钟起锅,鱼肉鲜嫩,鱼汤咸辣适口,非常下饭。
吃过稻田里的鱼,等不了多久,稻谷开始灌浆了,稻田渐渐的变着颜色。直到田野里一片金黄,就到了一年一度异常繁忙的双抢了,收新稻,插新秧。忙完双抢,农事稍闲下来,有人开始打新稻的主意,——做一点发糕。
新稻米清香扑鼻,加上温度偏高,便于自然发酵,正是做发糕的好时机。
取新米放水泡上几个小时,直到米粒发软,上手推石磨磨成米浆。南方的石磨不同于北方的石磨。北方的石磨是一个大碾盘,人或驴拉着碾子转圈,将谷物磨成粉状。南方的石磨很小,只有四五十公分的直径,分上下两层,每一层大概20公分厚度,下层固定在半米高的木架上,上层和下层石盘中央用木楔子固定,以免上层石盘在转动时挪位;上层圆盘侧面凿了一个长方形的深孔,将一根半米长的长方形截面的木棒嵌进去,木棒的尽头有一个孔。磨米浆的时候,用一个大勺子舀一勺泡好的新米,连水倒入上层磨盘中间的小孔。一根绳子从屋梁上垂下来,将一个呈不规则的“7”字形木推子挂住,一头插进石盘上木棒的小孔中,另一头是一根半米长的横木,用手推动横木,上层石盘转动,米浆便从两层石盘的缝隙间流出来,一点一点的滴进接在下面的木盆中。手推石磨即可以磨米浆,也可以磨其它干的谷物或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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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米浆,用白布盖好,让其自然发酵。这个过程是做发糕最关键的步骤。发酵完美的米浆蒸制出来的发糕,色泽洁白如玉,拿起一块掰开,中间有密密麻麻不规则状的气孔,咬一口,绵软不粘牙,带有稻米自然的清甜味,甜中微酸,非常可口。发酵时间不够的发糕,则中间无气孔,发软粘牙,没有香味;发酵时间过长的发糕,则酸味扑鼻,提不起人的食欲。
米浆发酵是难度很大的工序,即使是经验老到的师傅,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
待米浆发酵好,锅中烧水;水烧开滚花,水上呈十字支两根竹棍,舀一瓢米浆倒入圆形的簸箕中,让其均匀的铺满整个簸箕,置于竹棍之上,盖上锅盖;静待片刻,将簸箕从锅中取出,放入另一个铺好米浆的簸箕……蒸熟的米糕,用刀划成一块块长三角形或菱形,趁热吃最好,冷却后口感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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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糕一般是农家的做法。而靠发糕做生意的人家,则将米浆揉捏成馒头的模样,但没有馒头大,呈碗状,可能也正是这个原因,这种蒸制成小馒头模样的发糕,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碗糕。
碗糕蒸制的方法跟农家是有区别的,是用蒸包子馒头的蒸笼蒸制。米浆捏好形状,放入蒸笼,先用筷子点三个红色的小点。蒸好的碗糕体态饱满,三个小红点也因为碗糕的膨胀而变大,非常可爱。因为接受到的水蒸汽没有农家发糕的多,所以中间没有气孔,咬一口,蓬松,有颗粒感。
我们小镇上有一位老头,卖了一辈子的碗糕。他做的碗糕在我们这一带非常有名,靠卖碗糕,养大了一个女儿和四个儿子。小时候,每次赶集,母亲都会带我到老头的铺子坐一会,陪铺子里的老太太说会话。老头在铺子门口搭了一个灶,灶上的锅里放着几层蒸笼。揭开盖子,热气腾腾的碗糕整整齐齐躺在蒸笼里面,洁白如雪,晶莹剔透,每个上面有三个小红点,一个个活脱脱像光屁股的福娃,好看极了。老头特别喜欢我,每次我来,都会夹两个碗糕塞给我,嘴里嘱咐着:“趁热吃,趁热吃。”我拿着碗糕,不忍心下口。过了许久,才受不住诱惑,咬一口下去,好像放了糖精,甜得掉牙,酸得爽口。老头去世后,儿女们都没有继承他的本领,从此,我再也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碗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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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碗糕还是有人卖的。一些人会在自己家里做好碗糕,骑着自行车在乡村里挨家挨户的卖。有一个中年男人,隔三差五会到我们这边来卖。母亲买过一次,米浆没有发酵好,酸味浓烈刺鼻,形状也引不起人的食欲,塌成了一块饼,只好扔给鸡吃了。这个中年人后来也经常到我们家来,我们没有再买。次数来多了,我两个姑姑很厌烦,有一次偷偷教我说:“你跟他说:我们不吃你的碗糕哦,又酸又臭,难吃死了。”当时我只有几岁,真把这话当着那个人的面说了出来。最后的结果是那人跟我两个姑姑大吵一架,因为吵不过两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只好落荒而逃,再也不来我家了。
关于碗糕,我们这边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卖碗糕的人,每天在县城走街串巷的叫卖,有一次走累了,停在一个米粉摊边休息,随口说了句:”好饿啊!“
米粉摊老板也随口应了句:“饿就吃碗糕啊。”
卖碗糕的没好气的脱口而出:“酸又酸,你吃呢!”
可见,做碗糕很简单。要做出美味的碗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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