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炉饼,是典型的江阴传统点心,经历过一个漫长的演变过程,以至于到了今天的拖炉饼和一百多年前的拖炉饼相比,已经是相去甚远了。拖炉饼怎么来的,其实已经是无考了,江阴民国文人沙曾达先生在他的《澄江咏古录》里对拖炉饼有这样一段描述:“提炉饼,一名拖炉饼,重用油酥,以炽炭覆于煮盘,上下煎烘,以饼黄透为度,无外焦内生之弊,甜咸适口,为饼中佳品。惜近时店家以所费繁重,废去提炉,仅用煎盘,而饼之风味亦远不如前矣。”并赋诗一首《提炉饼》:“提炉佳饼记当年,质重油酥上下煎。旧法如何求简省,顿教风味逊从前。”
提炉,原本是佛教用品,是带有提梁的香炉,古时佛教兴盛时,皇帝去佛寺烧香拜佛,总有仪仗队随行,一路提炉焚香,后来官宦人家也跟着学样,以至于后来百姓也学会了提炉焚香,百姓提炉当然不仅仅要考虑佛事,更注重实用性,于是出现了暖身暖手的提炉,到后来,聪明的江阴人就在提梁香炉的基础上,把北方人的桶炉烧饼方法也用到了提炉上了,于是提炉饼就这样诞生了。
提炉饼怎么制作的,传说很多,有用面粉加油酥包裹荠菜、赤豆沙为馅,制成提炉饼,放入特制的和佛事提炉差仿不多的提炉内烘烤而成;有用特制的两面可烘煎的扁平烘煎盘,搁置在桶炉的铁锅上烘烤底一面,而烘盘上面还挂一吊着的提炉进行烘烤制成;反正林林总总样式极多,起码一点,清朝以前这提炉饼就已经存在,那么怎么又叫拖炉饼的呢?说法也多,有因为拖炉饼的两个炉子进行烘烤,有上炉拖底炉的说法,所以叫拖炉饼;有把太平天国故事纳入到拖炉饼的,有说是因为拖炉饼做起来“邋遢”,江阴人说法叫“陋拖”,于是陋拖反过来说叫拖陋饼(拖炉饼)。
我听过的说法是华士说法,明朝华士称花市,是江阴数一数二的棉花棉布交易大市,这里饮食文化也发达,于是提炉饼应运而生,当地人嫌拖炉饼做起来物件多,程序多,东乡人称为“拖罗拖罗么事多”,所以叫它“拖炉(拖罗)饼”。不管怎么说,提炉饼也好,拖炉饼也罢,倒是江阴东乡独一无二的面食小点心,后来,人们感觉拖炉饼虽然油香酥俱佳,就是制作实在繁琐和量小,所以开始改革,不再用木炭烘烤,而是改为文火油煎,大概沙先生生活的民国时期,正是处在这个时期,油煎拖炉饼同样好吃,但做起来就方便许多,此后,人们感觉面粉做的拖炉饼好吃,那糯米粉做的一定也好吃的,于是糯米做的拖炉饼诞生了,还派生出来一个新的名字,叫“玉兰饼”。
我小时候一直就没搞明白什么是拖炉饼,以为顾山祝塘每当过年的那种极其油甜的大饼就叫拖炉饼,而把拖炉饼的另一品种,我称为叫玉兰饼,因为在我家有一位拖炉饼的最爱——我大哥。大哥喜欢吃拖炉饼,小时候每当手上有了几分钱的零钱,他会带着我一路往东,先去澄江医院东头的小饭店,然后去方桥头的大饭店挑选拖炉饼。那时每一个饭店门口一定会竖一石油桶炉子,炉子上放一平底大煎锅,那就是煎拖炉饼的地方。
拖炉饼是江阴的地方特产,要么东乡人喊它叫拖炉饼,江阴城里人喊它玉兰饼?反正小时候被它搞糊涂了,幸亏我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吃这类的东西,所以也无所谓它叫什么了。而且每天经过大街,总会看见几个饭店门口都有这样的东西,黄澄澄、黑乎乎、油亮亮的煎团子(我这样称呼拖炉饼),我哥哥可不在乎这些,天生的喜欢,他告诉我:油煎团子哪有拖炉饼好吃?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一如既往地喜欢吃。当然,也可能那煎的就是面粉做的香喷喷的拖炉饼呢。
父亲算得上是美食家,没事总喜欢给我们做这做那吃,而且是变换着方式地做吃的。特别是荠菜上市的季节,那一定是会做拖炉饼的。果不其然,这一天父亲给我们做拖炉饼了。拖炉饼的做法有两种,一种就是糯米做的,很大程度上是和做团子是差不多的,只是拖炉饼稍大一点,那饼少一点团子的软烂而已,父亲说要防止拖炉饼的软塌,只要在揉粉时,在糯米粉中加一点粳米粉就行。另一种就是面粉做的,用滚烫的开水泡面粉,做成拖炉饼紧实的面皮,拖炉饼的馅料也和团子不一样,父亲会一早去菜场上找附近生产队出来的妇女野外自己挑的荠菜,这样的菜更香,更鲜,买回家焯水、剁碎、然后加白糖,如果要鲜洁最好用冰糖屑,最关键的是,在包拖炉饼时,父亲会在每一个饼中加两块猪板油块,这才是拖炉饼好吃的关键。
家中没有平底锅,只有炒菜的大铁锅,父亲把做好的拖炉饼坯,用手一压,粘上点白芝麻,铁锅上倒一点豆油,拖炉饼就贴上去了,父亲用铲刀不停地转压,不停地翻转,煤球炉也一会开炉门,一会关炉门,眼看着拖炉饼从白色变为黄色,棕黄,父亲会突然打开炉门,加大火力,另外在锅内喷上一点水,用木锅盖一盖,待锅内水分蒸发,父亲又关小炉门,并在锅内再加少许油,当拖炉饼变成深黄色时,拖炉饼就好了。
父亲不会允许我们马上拿了就吃的,他把饼盛在碗中,然后告诉我们,咬第一口,无论如何不可以一咬到底,先开一个窗,让拖炉饼中的热气喷出以后,然后再咬第二口,特别是咬到板油的时候,一定要慢,以免烫着,我吃过那感觉,“噗嗤”一声,半透明的白肉在口中喷射出一股极香极滋润的油水,与口中的喷香的面粉、糯米和荠菜搅合在一起,那香、那纯、那特别的说不出来的味道真正是好,比饭店做的既好看也好吃多了。
江阴做拖炉饼的历史最早,江阴城区和江阴东乡以华士为中心的一带最为盛行,如今,拖炉饼因为有了可以控制的电烤箱,做出来的色泽、式样似乎更漂亮了,但不知怎么的,每次吃到嘴里,就是吃不出童年时的香味和鲜洁,当然更没有猪油白肉的那一声“噗嗤”的香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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