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90年代初期,滨江道夜市在天津还算有名。每天从下午开始,夜市开始支摊立灶,一直热闹到半夜,人才渐渐散去。我在这个夜市上吃到了人生第一碗担担面,虽然和十年后在成都吃到的味道相去甚远,但在我的心里,总固执得认为滨江道夜市的担担面味道“那才是一个地道。”
那些年,晚上可以去玩的地方少,也很少去餐馆吃饭,偶尔在街边吃个羊肉串,就特别满足。滨江道夜市以小吃为主,除了那碗让我回味了很多年的担担面,还有傻姑爷羊汤、老城里面茶以及叫不上名字来的各种好吃的。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可一碗羊汤确实能让人精神好几天。
滨江道夜市在天津火了很多年。后来,地方上的管理部门觉得应该上上档次了,就把夜市给拆了。之后,在滨江道南京路口腾出地方,让小吃摊子都搬过去,改成了美食广场。广场面积不小,还盖了硬顶大棚,给摊主们统一配备了回收的碗筷,营业时间也从傍晚改成了全天候。
不过好景不长,滨江道夜市经过这么一折腾,卖的东西贵了,去的人少了。改造后的美食广场人们并不买账,觉得少了之前人间烟火的气息。升级版的美食广场没过多长时间,就黄了。从此之后,我很少去滨江道了,对天津的夜市也慢慢没了兴趣。
后来,我做记者,跑了很多城市的同时,也转了很多城市的夜市,比如成都春熙路、北京王府井、上海城隍庙、南京夫子庙、西安回民街,还有杭州的武林、兰州的南关、开封的鼓楼、广州的上下九和长沙的坡子街,等等。这些城市的夜市就像那些千篇一律的景点,很有名但没有意思,逛夜市最多的人是游客,摊子上的东西无外乎羊肉串、大鱿鱼和臭豆腐,南北通吃且大同小异。间隔几个档口偶尔还会有个给游客画漫画像的摊子,上面挂着画好的刘德华、张曼玉,这些年画摊上摆得最多的漫画像是马云。
二
2000年的冬天,我第一次去香港,住在窝打老道上的九龙维景酒店,距离酒店不远就是旺角夜市。在旺角夜市里,我花了十几块港币买了一碗炖牛杂,看着小贩熟练地用剪刀剪开咖喱牛肚的样子,让我想起发哥在《英雄本色》里,站在街边买肠粉和牛杂的场景,心里一时竟有些小激动。那个晚上,我流连在旺角街头各种小吃摊前,花掉了100多港币。当时,这个价钱可以在广州一连吃上几天的早茶。这个晚上,也让我顿时对夜间城市的美食,重新燃起了兴趣,勾起了馋虫。
再后来,香港去的次数多了,油尖旺的街道也熟悉起来,知道哪家的烧鹅饭好吃,也领略了正宗廿四味凉茶的苦不堪言。我能在旺角最杂乱的巷子里能找到最好吃的榴莲班戟,就像我在北京深夜的工体周围的胡同里,可以顺利地找到一家不打烊的涮羊肉一样简单。
其实,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所有美味都隐藏在城市深处。我一直觉得,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张自己的夜市地图,好吃的夜市是深藏在心里的,并不是一厢情愿规划出来的。
有一年,飞机晚点,半夜落在上海虹桥机场,我到酒店放好行李后,就带着朋友跑到南京西路上的“一罗华”。这家日式烧烤店可以营业到凌晨,我们可以在深夜的上海街头,一直喝到天微微亮。这也让我想起了天津成都道上那家“羊肉泡馍”店,也总是半夜才开张,然后在大快朵颐的肉香中通宵达旦。如果想换换环境,河北路上的里士满酒吧也是不错的选择,我经常在报社下了夜班后,和朋友聚在这里。叫上里士满炒饭再加上一份火腿煎蛋,就活生生地把自己从报纸民工活成了假白领。可惜的是,那家羊肉泡馍在几年前改成了“房产中介”,里士满搬家后,玩起了LIVE HOUSE,再不是那种可以悄悄说话的小酒吧了。
三
每到夜晚来临的时候,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我就开始怀念那些曾经深夜美食。
很多藏在记忆中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淡了,但是那些和味道相关的故事却记在了心里。我所有和美食有关的记忆都停留在1990年代的夜晚,八里台桥下的烧烤摊、黄河道的砂锅肚丝、柳州路口的爆肚、南门外大街的肉头汤、长沙路的兰兰火锅、小白楼的一枝花,还有总医院后门摊煎饼果子的老赵、重庆道烙芝麻烧饼的小刘,东站前广场煮馄饨的老李,李七庄大铜锅的老陈,他们每天看着日落开始动身,他们用味道陪伴着黑夜,让无聊的夜晚有了滋味,也有了故事。慢慢地,你会发现,在深夜的味道有时候成了点缀,故事却成了夜的主角。
和那些需要时间才能煮出的美味一样,在夜里喝着酒聊出的故事也才有味道。感谢那些饥肠辘辘的夜晚,让那些曾经的故事和曾经的美食,都成了我的莫逆之交。
而今,无论深夜再怎样的饥肠辘辘,听到最多的只是快递小哥的敲门声。我知道,小哥们快马加鞭送来的煎饼和烤串还是热的,那些有味道的故事却是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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