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建有一座石灰窑和一座砖瓦窑,都在我们生产队的范围内。
石灰窑在本村伯公凹上,烧石灰的原料石灰石位于牵牛岭脚下邻村立英大队境内的山窝里。炸石头烧石灰是一件极其艰难的过程,需要在荆棘丛中找出理想的位置打炮眼炸石头,之后在崎岖峻峭的灌木丛中踏出路来挑石头上山到石灰窑。
砖瓦窑位于细凸子栋山脚的田坎边,由大队组织生产经营,烧砖瓦所需的木柴、树枝、乌箕等燃料摊派给各生产队,生产队按大队通知的时间顺序指派劳力挑往砖瓦窑过称,按工分计算报酬。
烧砖瓦的原料灰白色瓦子泥就在砖瓦窑周边二、三百米范围的旱地底下,从地面往下挖不到二米就有了,取土相对方便,挖出瓦子泥后挑到距砖瓦窑二十几米的拌泥坑,挑水浸泡柔软,再经大队摊派的大水牛反复踩踏多次堆沤为成熟泥即可开始制作砖瓦了。
大队不使用石灰窑时,各生产队根据实际需要向大队交纳租金后使用。当时供销社没有水泥出卖,也没有其它可购买水泥的地方,生产队打晒谷场、修理猪牛栏,稻草回田、改良冷烂山垅田的土壤,农户家里打灶头、修鸡舍鸭舍等等,都需要用石灰,所以,每个生产队每年都会烧制一两窑石灰。
烧石灰前,生产队需提前打报告购买雷管炸药和钢钎八磅铁锤,经上报大队、公社批准后到县里购买。材料买回来后要及时安排人手去打炮眼炸石头,当地称作“炮石头”,我们生产队只有阿志与阿林学过此项技术,要炮石头都是由他俩担当此项任务。石头炮好了,生产队安排劳力用肩膀一担又一担从采石场山沟里挑运到石灰窑旁边,再通过请来的装窑师傅将一块块大、小石头装入窑内烧制石灰。
装窑是一项十分危险又需高超技术的辛苦差事,本村只有阿恒师傅能够担此重任。一般人站在石灰窑门口往下看都会吓得直打哆嗦,阿恒师傅每次到场后,小心地从窑门口慢慢跳下去,镇定自若地站在直径接近三米、往上逐渐缩小至窑顶、高近三米半的圆形窑内放石头的底部边沿,开始不紧不慢地开始装窑。窑底周边只有宽50公分左右的台阶用于往上堆放石灰石,他从窑门口小心地接过几位帮手递过来的一块块石头,选择的石头从大到小、从下往上按圆锥形状顺序一圈圈向上堆砌。
每块石头都必须堆砌牢固,决不能有一点点的疏忽大意,但凡有一块石头没放牢固而往下掉落,将会导致旁边的石头松动,在多块松动的石头影响下装窑师傅会无处踏脚而同时掉下去,导致人压在乱石堆中难以生还。
因此,装窑师傅不但需要过硬的本领,更需要胆大心细的心理素质。窑还没装到一半,师傅就累得汗流浃背,每到此时,师傅也不能出来歇息片刻,他担心人的进出跳动会影响到堆砌好的石头牢固度,帮手们只能把茶水递进去让师傅解渴。待石头慢慢堆砌到圆锥顶端也就是窑的顶部进行封顶时,要在大石头上铺满厚厚一层的碎石,使石头缝隙覆盖严密,装窑就算圆满完成,可以点火烧窑了。
那是下乡第二年的初冬时节,队里准备烧一窑石灰用于马山上的近四十亩山坑田、出铁锈水的冷烂田进行土壤改良,石灰窑中已装好石头并调集了部份柴火准备点火,可又逢大队通知要派人去范屋塘尾头修小水库,劳力很紧缺,队长就安排我和阿俊阿昌三个人去烧石灰,我也因此有了亲身体验烧石灰的机会。
我到达石灰窑后,经过认真观察,我发现石灰窑有上中下三层,上层装石头,中层安装有生铁铸造的炉条当炉栅的大炉膛,炉膛外面有个高60公分宽40公分左右的炉门,炉门前有树筒架起的架空层,烧石灰的人站在树筒架上把柴火从这个炉门塞进炉膛,下层是炉灰层、也是通风层,炉灰多了要及时清理出来才能通风,炉火才能烧得旺。
烧石灰需要一天到晚24小时一刻不停歇地烧火,如果添柴不及时或无柴可添,烧火时旺时不旺,都会烧成夹生石灰,相当于煮了夹生饭,这样的石灰就成了废品,就会劳民伤财。
为了保证能烧出高质量的好石灰,我们事先把大量柴火搬到炉门口方便取用,随后开始用容易燃烧的松树枝叶点火烧窑,我们三人分工协作,密切配合,一人手脚不停歇地往火红的炉膛添柴加火;另一人一刻不停地用长柄耙子在下层把热得发烫的炉灰及时清理出来,为了确保中途不断柴火,另外一人白天马不停蹄地去通知社员,及时往石灰窑运送柴火保证烧窑需要,晚上在炉前柴火堆上适当休息睡觉补充体力。
烧窑前期烧柴片我们三人还有时间吃饭,到后期树枝一塞进炉膛就立马烧光了,匆忙得往往连吃饭都顾不上,三个人一环紧扣一环,紧张地在烧窑清灰催运柴火等方面循环轮流作业,配合越发默契。经过五天五夜紧锣密鼓不停不歇的努力,烧掉近三万斤柴火,经阿恒师傅前来确定烧出了好石灰后才停火封窑。手上烦忙的事情一停下来,灰头土脸的我们全都精疲力尽地躺在暖和的炉膛门口木架上,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隐约听见大喊大叫的呼唤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队长派人来通知我们,直到此时才得知已睡了一整天,来人说,塘尾头修小水库的工地出现塌方,压倒了几个人,让我们快去帮忙。大家迅速跟着来人抄近路朝小水库工地跑去,当我们气喘吁吁地到达工地时,人群围满了倒塌堤坝的现场。人们纷纷在低声议论,原来是大家正在紧张地挖土、挑土、打夯的时候,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右边高出好几米的土方就倒下来了,塌方左面下方打夯的十来个人,除边上几个看到有塌方飞快跑开外,其他几人来不及跑都被砸中了。
我看到好几个被塌方砸至轻伤的人坐在空地上,有的在低声哭泣,有的在不断呻吟,全部都是女社员,其中一个是生产队的阿翠,泪流满面,她的双腿被土方里的石头砸中,还在一直流血。还有一个重伤员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紫,嘴唇发黑,无法呼吸,已经处于十分危险的状态,仔细一看,正是我队叫阿莲的妇女!不懂医术还在围观的人们惊慌失措却束手无策!
万分危急之中,横岗保健站李佛法医生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了,他快速来到阿莲身边,放下药箱,马上蹲下身子给她做人工呼吸,随后又叫阿莲的亲属按照他做的方法接着做,经过多人接力持续不断的人工呼吸,阿莲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流出了眼泪。处于死亡边沿的阿莲得救了,在场的人们终于放下了焦急紧张的心情。李医生还对其他的受伤者进行了逐个检查和治疗,在场的人们对李医生救死扶伤的行为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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