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明白,成都有那么多好吃的,大麦最喜欢吃的菜却是凉拌折耳根!
立春刚过,雨水还未到,大麦就把全套工具扔进后备箱,还发来信息确认时间——生怕到时走不了。
其实,菜市场各种形状的折耳根都有,嫩芽、嫩叶、老根随便买一把就够吃一顿了。
大麦说:“那些都是化肥种出来的,哪有野地里天然生长的好吃,那才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嘛,你说得好有道理,那就去野地里挖吧。
于是大麦驾上她的小欧(欧兰德),我是万年的副驾,一路向西,说是要到名山某处的山坡上去找她心心念念的野生折耳根。
折耳根学名叫鱼醒草,本来是一味草药,外地人只有入药时才用它,西南川渝贵州一带的人却对它情有独钟,爱死了它那独特的味道。
凉拌青胡豆是一定要加一把折耳析的,否则就不地道;在大鱼大肉的餐桌上,一盘麻辣爽脆的凉拌折耳根肯定是最先光盘的蔬菜,甚至涮火锅也要整一碟子。
大麦更过分,她用折耳根炖猪蹄子!
“你试一下嘛,味道巴适得很!”她边把车开得飞快,边怂恿我。
我敬谢不敏,开玩笑,小时候穷得连米饭都吃不起,我也没有满田埂的去扯过猪屁股草(老家人对折耳根的别称)来吃,现在我每顿都能吃上肉了,再转去吃野菜,越活越回去了!
可惜,老家乡下的田埂地边,早在分田到户时就被勤劳的乡亲们铲得只能侧着放脚了,连带着折耳根在内的野草更没了生存的地方。近几年更狠,锄草剂一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要不是菜市场里有卖的,小辈们都快不认识这种野草了。
大麦要挖折耳根,只有去更西边的蒙顶山区了,据说那边还有一些荒山坡上能寻觅到它的踪迹。
天气很好,阴郁了一个冬天的成都,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小欧的影子在成雅高速上拖得长长的,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一直在前面带路。
成雅高速是一条成都连接川西的重要通道,一到周末或节假日,浩浩荡荡的川A大军像蝗虫一样从成都涌向四面八方,常常把这条高速公路堵成停车场。
我们选了个周二的时间,路上的小车很少,大麦又可以率性地飙车了,她把车开得又快又稳,说话声音轻快,显见得是真的开心。
车过崇州,前边远远地一条山脉,黛青色,从成都平原的西南边沿突兀而起,连天接地,仿若一道天幕。
“那是蒙顶山。”大麦说,她对川西横断山脉的地理清楚得很,热门的旅游景点都跑厌了,现在愿意去的都是那些未被开发过的原始村落和地区,比如我们今天要去的荒山坡。
这可是一座名山!据说夏禹南巡时曾到过这里,,有“禹贡蒙山”之称,山上所产之茶,在各个历史朝代都列为贡茶,更是中原之国边茶贸易的重要茶叶产地。早在熙宁年间,宋室朝廷就在此地建立“茶马司”,专管与大理、西藏、西夏的茶马互市。
到明清时期,四川还有四条驿路分别通往川北、川西北、川西、川西南,足见茶马贸易的繁荣。
这真是一座名山,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叫名山,以前是一个县,现在是雅安市名山区。
“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我一下子飘了,“我想上蒙顶山去喝茶!”
大麦不为所动,为了她的析耳根,她不会改变计划的。不像以往的我们,把车开出三环了,才商量“今天去哪儿喝茶?”
“喝茶下次,这次咱们去挖折耳根!”大麦一如继往的冷静。
哎妈,差点忘正事了!
一路扯东扯西,大麦也聊得失了冷静,竟提前一个路口下了高速,只好打开导航走乡道。她还喊我左右观看,说是当看到一个园球似的雕塑的时候,就到了,那个荒坡就在那雕塑的下方。
没有看到雕塑,也许还比较远吧,只见蒙顶山上白云出岫,玉带似的緾在山腰,不一会儿便缥缈上升,将山顶隐入蒙蒙的云雾中,难怪叫蒙山!
乡道两边全是茶园,有茶农戴着斗笠在采茶,这时采摘的茶叶叫明前茶,是加工上品茶叶的极好原材料。
蒙山的云雾飘下来,变成无声的雨丝洒落,远远近近的茶山、春树、竹林、屋舍,全笼罩在蒙眬的烟雨中,仿若一副水墨画卷。
一直觉得“杏花烟雨江南”是顶顶美好的句子,没想到烟雨蒙山竟也如此醉人。
我们两人一时没了言语,大麦静静地开车,我贪婪地望向窗外,这样的美景,不适合喧闹,静静地感受就行了。
走了大半个小时,太阳又出来了,山川一片清明,我也看到远处那个园型的雕塑,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大麦的装备拖出来,雨鞋,雨衣、手套、小铲子、塑料袋、帽子,零零碎碎一大堆,武装到牙齿,被我这个乡下人一顿嗤笑:这是干活的样子吗?
我们干活都是裤腿一卷就下地了,哪来这么多啰嗦!
为了表现得跟她和光同尘,我也在两只鞋子外面各套了一个塑料袋,免得等会儿弄脏她的车。
下了公路,路边一个二十来平米的水塘,水塘的另一面是一个坡度有七八十度的陡坡,方园不过百来平米,这就是我们今天开近两个小时的车来与折耳根约会的地方。
巴掌大一片地方,还陡峭,触目所及全是野草,叶尖上全是刚才飘下的雨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哪有折耳根的影子?
“要拨开野草,折耳根刚发出来,还嫩得很,在草下面!”大麦兴奋地用铲子拨开一从野草,一边示范一边说。
果然,在草茎下面,终于看见了折耳根那青紫色的嫩芽,有的嫩叶像耳朵一样微微卷曲,还没有长开。
那就挖呗。
一铲下去才发现,这里的土即不是黄土,也不是成都平原那样的黑土,是一种灰白色的粘土,土质特别紧实,庄稼很难生长,只有野草才能顽强地在这种地方生长,难怪没有被开垦成庄稼地。
这种粘土,最适合拿来烧制瓷器。
四川的邛窑,是中国最古老的民窑之一,始于东晋,成于南朝,盛于唐,衰于宋,前后烧了近八百年,其原材料,也许就是出自川西的这种优质粘土。
“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彼时杜甫茅屋新筑,在成都安家,也要向朋友讨要这邛窑瓷碗……。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扯折耳根吧。
在八十度的陡坡上挖折耳根,是一项体力活,何况是粘土,一铲子下去,挖起来一砣粘土,再腾出双手掰开粘土,才能拽出一节白白嫩嫩的根茎……,果然很有成就感。
大麦已经完全沉浸下去,连细小的叶芽也不放过,她对折耳根是真爱。
我则边挖边玩,更多的时间是在赏景,思绪跟蓝天上的白云一样乱飘。
远处的蒙顶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难得的清明,远远近近的山地全是一圈圈的茶园。
有大巴车停在公路边,下来一群五彩缤纷的孃孃,真的是五彩缤纷,她们穿着漂亮的春装,丝巾飘扬,在茶园里摆着各种POSS拍照,朴素的大爷们成了他们身边的服务员,负责背包、背水壶、拍照。孃孃们只需要摆各种POSS就行了。
还有拍抖音的,几个孃孃跳起了广场舞,一会儿是忠字舞,舞蹈铿锵有力,一会儿是孔雀舞,身姿妙曼阿娜,孃孃们能在各种风格间无缝衔接,看来是广场舞高手,常在社区舞台上表演的那种。
拍完了照,跳完了舞,孃孃和大爷们拥进茶家乐一波买买买,提着大包小包的茶叶登上车走了……。
他们来看风景,我在风景里看他们……。
看表演耽搁了挖折耳根,我的收获寥寥,等大麦提着一大包野生折耳根,浑身是泥,满头大汗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发现我才挖了十几根……。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各自求仁得仁,大麦收获了她心心念念的野生折耳根,而我,这浮生半日的悠闲,抵得尘世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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