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小时候自己炒瓜子
文：张宗龙
现在的孩子，生在福窝里、长在蜜罐中，各种水果不以为然、各种干果不觉珍贵。即使在农村的集市上，东北的大榛子、西北的巴旦木、南方的开心果、中原的大核桃，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比较名贵的腰果、白果、开心果，如今也登上了普通百姓家的茶几，小孩子们还往往不屑一顾，这些好东西好像并不是他们的菜。
时间往前倒推40多年，在我们小的时候，这些好吃好看的干果别说尝了，就是听也没听说过。那时农村的条件艰苦、生活清苦，除了玉米、红薯、高粱这些粗粮做的饭食能管够，连白面馍馍都是稀罕物，瓜果蔬菜更是少得可怜，哪里有什么零吃零食、干果水果。除了本地常见的花生一类的普通干果，过年过节时还能偶尔在供桌上看到，在“神仙”们吃完后让我们打打牙祭外，其他名贵的干果我们生活中没见过，书本上也很少介绍，那时的我们用孤陋寡闻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但生活贫苦不代表我们精神贫瘠，我们在艰难的生活困难面前仍然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我们坚定地认为通过我们自身的努力，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们辛勤地劳作着，通过劳动改变日子；我们努力地读书着，通过学习提高自己；我们奋力地拼搏着，抓住机遇向外奔波。正是心中有了奔头、有了方向，我们才没有觉得贫穷的生活有多苦，反而发现了无穷的乐。春天挖了野菜，老人们能做出十八般花样；夏天粮食丰收，家家做好白馍想让亲戚先尝；秋天捕鱼捉虾，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冬天集体盼着过年，觉得那铺天的大雪充满了诗意。
在众多的乐趣中，最难得的要数自己炒瓜子了。那时谁的口袋里要是装上一把瓜子，坐在人群中“吧吧”地一嗑，那瓜子的香气、那神气的姿态，是最能引来众人注意的。不年不节的要是到谁家串门，主人往你的小手里递一把瓜子，便有了上宾的感觉。那时的瓜子是很难买到的，村里的代销铺里多的是油盐酱醋、日用百货，很少有瓜子一类的零食，即使有也很少有人买。那我们吃的瓜子是从哪来的呢，是我们自己炒的。
春天到来的时候，有些大人会在地头墙角撒下几颗葵花籽，撒的是那样漫不经心，根本不想着它能成活，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些保命的庄稼上。但过不多久，仿佛在不经意间，我们就会率先发现一个小小的圆盘迎阳而生，它们在春雨夏风的滋养下，快速成长成一棵跟着太阳摇头的向日葵，它们是那样活泼可爱，它们收下后就是我们最常吃的瓜子。
在烦燥的盛夏来临的时候，我们村南的孙庄一带，由于沙土地多，种别的庄稼长势不好，很多人家种了西瓜。那时西瓜对普通庄户人来说是奢侈品，虽然每天都有推着架子车走村串巷卖西瓜的，但买的人却少。孙庄有我们的老亲，几个表舅表哥都是种瓜的高手，他们每次到我们村卖西瓜，都要送给我们家一个。沾了亲戚的光，我们家是我们村难得的夏天常吃西瓜的人家。那时的西瓜没有经过改良，也没有经过催熟，切开那沙红的西瓜穰，能看到一排排黑色的西瓜籽，那西瓜籽圆润饱满、颗颗乌黑，它们比沙甜的瓜穰更吸引我们。
还有爷爷奶奶在村头河边的开荒地种下的老南瓜、白京瓜，到了夏末也开始成熟了。老南瓜可以熬稀饭、白京瓜可以包饺子，虽不是主菜，却是高产的作物，家家都会收几个。对我们小孩子来说，老南瓜和白京瓜怎么吃，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但切开它们后，里边的白瓜籽却是难得的，那也是我们解馋的好东西。
葵花籽、西瓜籽、白瓜籽，现在觉得原料易得，在那时却是很难得的，对小时的我们来说如获至宝。奶奶通常会把这些瓜籽清洗挑选出来，放到太阳下晒干，再让我们到村东的沙河里挑选那白细的沙子，他端出厨屋里的小耳朵状的泥锅框，架上炒菜用的铁锅，就开始给我们炒瓜子。炒瓜子是我们所期盼的，这时奶奶会把掌勺大权交给我，她在底下烧锅，我在上边翻炒。炒瓜子最讲究的是火候，火小了炒不香，火大了就炒得外糊内生，混合了沙子就是为了不让瓜子外边焦糊；而在锅中翻炒混合了沙子的瓜子，是需要力气的，所以奶奶主动让出大权，甘愿做起烧火夫。炒瓜子的香味迅速飘出了院子，传进了小伙伴家的大门，那时的我们都是小馋猫，鼻子是最灵的，他们便结伴来我们家找我玩了，一锅瓜子出锅，奶奶便这个一把、那个一捧地分完了。有时我和弟弟撅着嘴不高兴，奶奶便给我们讲一些好东西要分享、三岁孔融让梨吃的道理，才能使我们高兴起来。
炒瓜子不但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是好零食，对大人来讲也是难得的好东西。那时一到冬天，餐桌上的青菜就变得稀奇，很多人家的餐桌上常年放着腌咸菜和炒辣椒。现在油炸的辣椒油成了一种下饭的佐料，尤其在西北地区的大小饭店里、农家炕桌上，一碗喷香的辣椒油是吃臊子面必备的。其实那时的人们是不需要“下饭”的，缺油少肉的胃肠经常是空的，见到啥饭都会吃的喷香。但人们为了哄哄自己的嘴巴，让自己吃起来更加香甜，也常常添加一些干辣椒当佐料。那干红的辣椒是自家菜园里种的，老家叫望天猴，单吃没有香味，只有辣味，要用油炸了才香，可那时油却是稀罕的，很少有人舍得用油炸出辣椒来下饭。我姥爷的办法是把白瓜籽炒焦炒熟炒香，和红辣椒掺在一起，放到蒜臼子里捣碎，用来卷煎饼吃，这真的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这些儿时生活中的趣事，现在回忆起来让我们更加体会到现在生活的生活幸福。现在的西瓜南瓜都是无籽的，吃瓜时想掏瓜籽也难了。而我们常吃的各类瓜子，都是取自改良后的专门产籽的籽瓜，就像葵花籽那样，上市卖的时候被加工成了焦盐味、麻辣味、五香味、奶油味，唯独吃不出我们小时候的那种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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