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四川的猪,在面对四川人时,常显得信心不足。
它们对四川厨师细腻的刀工早有耳闻,当年南京的野猪在城市横冲直撞时,也从不敢去当地的川菜馆造次,那是条不归路,甚至自身每个隐晦的部位,都会被开发出一道川菜。
猪鼻筋,是连屠夫世家都会忽略掉的两条重要线索,它指向通往口欲的极乐之道,平素藏匿于猪鼻旁的一块黑桃肉中,很难找,当地人也叫鼻梁筋。
如果天蓬想要和人间传递情书,那一定会藏于此处,没100个猪头的道行,普通厨师难以有这样的造化,侥幸取出鼻筋后,那种刺激不亚于杀鱼取出“大楚兴,陈胜王”帛书的伙夫。
在四川碰到这道狠菜,会令人迷惑,它是生猛的食材,在外形上,常容易和鸭舌或普通的蹄筋搞混,它具备极强的弹性,如果说猪尿泡代表着猪的某种沉稳包容,那么,猪鼻筋就代表猪的某种优柔寡断。
第一次吃猪鼻筋时,我是惶恐的,诡异的摆盘会增加物种间的误解。
完整的卤猪头浸润炸带鱼的油香,嘴里塞着切下来的口条、上膛和鼻筋,同桌的朋友说,这种吃法他以前见过,像贡品,嘴对着谁,代表谁不行了。
那天我们扒拉半天,也只发现了一条鼻筋,四五个人一人一口,算解锁了新的成就,听后厨的小师傅讲,我们算吃着了,平时根本不送猪鼻筋,也没人知道猪鼻筋,我问他猪有几条,他支支吾吾说,大概也就一两条。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螃蟹只有两条腿,鸡是一条都没有,家里孩子多,我排行居中,就算在宫里世袭皇爵,我也不是第一顺位。
但我并不气馁,这么多年,我只想寻觅到那条遗失在民间的猪鼻筋,北方对此物不可想象,饭店里没有,市场中没有,直到我去了四川。
在街面上你搜不到它,电商会用猪蹄筋糊弄你,在四川的市场中你说要两斤猪鼻筋,小老板会瞪你一眼,然后丢你个猪头,“瓜娃儿莫耍老子噻”。
你是冤枉的,并没有恶意,诚信交易后的猪头,微笑于厨间,像绽放的水莲,你和它都会无所适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答案,这是天蓬的秘密。
这个时代还在坚持看纯文学的人,至少精神上是独立的,上班会按需让座,下班会看人帮扶,不会给人找麻烦也怕麻烦找上自己,有些东西只有在街头浸泡久了,才能理解到工商社会的弦外之音。
比如,去海产市场买散装蟹黄,男老板不会理你,继续刷着清凉的热舞,女老板一回身,他们就切屏,手速比你还快,再比如,你换了口味,说来一斤鱼眼,这次,就连女老板都以为你是个变态。
猪鼻筋的出现,纯粹代表着四川厨师在一个无聊的午间一次无聊的游戏。
他们可能对淮扬菜是国宴的大轴心存异议,往日里常磨炼刀工,最难琢磨的就是冬瓜,最难处理的就是猪头,取猪鼻筋很费事,功夫活,技术活,鲜有单卖,都是自取或屠宰场直接供货,渠道非常单一。
许多年后,当一头猪在天堂里回忆起往事,定会对那个刀光寒影的四川后厨记忆犹新。
曾有懂行的人说,按年份算,鼻筋是最后被开发出来的猪杂,再往前倒推,依次还有蛋和脑花,当然,都是大胆进取的四川厨师开发的。
鼻筋最早是卤制,后被开发成烧烤。
而最早把猪鼻筋拿来烤的是“单四烧烤”,上过《人生一串》。
第一代的老板姓单,在家中排行老四。1992年时,做卤肉生意的单四,在猪鼻子里发现了黄金秘密-两条大筋,就尝试拿来烧烤,没想到,炉间的火光和他的灵光同时一飞冲天,后来才有了火遍全川的烤猪鼻筋。
四川烧烤流派众多,在四川呆的久了,会觉得像是在品味神仙打架,各种辣的层次梯度各有不同,在味觉的不同坐标轴中各个突击。
烤鼻筋在宜宾烧烤十分有名气,是桌面上的弹力担当,小孩子用猪鼻筋做弹弓,能把楼上的玻璃香碎。
鼻筋本身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味道,烧烤师傅们赋予了它十足的趣味,烤制时先大火再小火,刷上秘制调料,快速在火舌之上翻滚,七七四十九次抖腕之后,鼻筋具备了上等的色号。
入口十分脆爽,门齿咬断,“啪”的一声,那是天蓬的轻叹。
中调是黏挤和馥郁,舌尖没受过这种抚慰,像是你在吞吐珍珠奶茶时,还有人往你嘴里塞绿舌头。
川外很难享受到此等美味,鼻筋是四川烧烤系的台柱子之一,也是和东北烧烤派分庭抗礼的关键法器。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辣椒要早点传入中国,三国不会是这个局面。
在四川说吃烧烤,不整点狠货是说不过去的,能吃脑花了,这算是上了道,烤猪眼一上,一口嗞到对面桌,那是逐渐拿捏了四川夜市的精髓,猪上膛颚也叫猪天堂,是分水岭,能吃得来那道迈上人生巅峰的天梯,说明至少是味觉的解印。
直到请人吃饭,上来就点鼻筋,那指定是老四川。
鼻筋下酒,也最迷醉。
坊间曾有记录,有人和朋友三人一晚吃了820串烤鼻筋,肚腹中充满野性的喘息,从数量上计算,算灭族了整个猪场。
后来曾有四川朋友告诉我,鼻筋不能因为常在夜市出现,就算啥子黑暗料理,真正的暗料是那些菜单上看不到的隐藏款,“烤猪龟儿了解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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