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树 景逸 宣大头 编辑 | 胡雯雯
吃土的中国人
如果用舌尖体来讲述吃土人的故事，一定会这样开头：
新疆阿勒泰，太平洋季风到达不了的欧亚大陆深处，大自然以另一种方式馈赠着人类。人们携带开凿工具，走进矿山，挖出一种白土。人与食物，就在这金属和泥土的碰撞间，诉说着一个奇妙的故事——吃土。
采集而来的白土，被装进塑料袋售卖，但资深的白土食客明白，这种白土在买来的时候不可以立即食用，放置几天之后，味道会更好。
这种形似大理石的白色块状物，初次与牙齿交战，就迅速用极为酥脆的口感征服食客，咀嚼后，它依然留恋你的牙齿，附着在整个口腔，并且伴随着一股花生味。
这是土的味道，也是人情的味道。在互联网的某个角落，一个失落的楼主吃着白土思念美丽的哈萨克族姑娘，他用王家卫式的惆怅写着：“白土挺好吃的，自从你走后，我常买一袋，虽然永远吃不完。”
百度贴吧四年哈萨克姑娘的楼主
就像榴莲一样，对白土“恨之入骨”的人则表示，这和嘴里塞进石膏没有什么区别。有人吃下去之后，不得不跟马桶进行了漫长的斗争，他遭遇了人生有史以来最艰苦的排泄。
某宝售卖的阿勒泰白土
河南王屋山，一场声势浩大的“万人吃土大会”举办结束，两吨河南“土馍”被摆成了巨大的“土”字，人们热情高涨地将土馍一扫而空。
其做法是，选用最适宜做面食的中原小麦粉，加入鸡蛋、秘制调料， 揉搓成手指形状的面团，在滚烫的白面土中烘培。微黄的面皮表面附着着白面土的颗粒，色泽诱人，带着麦子的香味，它耐得住时间的考验，一年之后，风味不改。
王屋山“吃土大会”现场
《本草纲目》记载：“壁土拌炒，借土气助脾“，神奇功效让王屋人引以为傲，甚至与河南土馍相似的山西武乡炒指，在山西省非遗名录中也能找到踪影。
山西炒指
时代变迁，吃土的故事有了新的讲述方式。打开电商网站，你可以轻易找到来自阿勒泰的白土。 而几年前，一种观音土摇身一变成为“双十一”爆款，冠上西班牙血统的高岭土，750克卖到240人民币。
全世界在吃土
在法国求学的安妮偶尔会想起故土的味道。久未吃土的她，走进一家非洲杂货铺，花一盒罐头的钱，就买到了一包号称纯正的高岭土。
安妮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她的评测：掰一小块，送进口腔，泥土迅速吸附了唾液。安妮努力寻找儿时记忆中的味道，但倔强的泥土，始终只给以她一种类似花生的粗粝反馈。
食用白土
的确，这只是一坨泥土。真正好吃的土，要在她的故乡，非洲喀麦隆。
喀麦隆的大部分市场上可以买到高岭土。高岭土呈白色，十分细腻，口味众多，有黑胡椒味的，也有豆蔻味的。
在坦桑尼亚，小孩、孕妇像嚼薯片、巧克力一样嚼着泥棒和泥条。肯尼亚人会用土煮饭，海地安什据说有世界上最好吃的泥饼。
非洲集市卖的土条
在塞内加尔，一种烤制的黏土“乌冬骨”与薯片、饼干等零食一起出现在货架上，黏土块入嘴干脆，略带咸味。这是孕妇们的心头好。一美元一包，而这里四分之一人口每天消费不足于此，算下来，土也是奢侈品了。
研究人士来到非洲，看到一种并非由饥饿引起的食土狂热，往往感到不知所措。这种食土的习俗，混杂着史前起源、医疗神话，以及人们与这种特殊矿物长久不变的感情。
跨越山川与海洋，人与食物之间依然有顽强的维系。非洲人作为农奴被贩卖到美国南部，他们在大西洋沿岸瀑布线上找到了补偿味觉记忆的办法。
瀑布线上，急流与瀑布从高山冲击着低地沿岸，在泻湖和沼泽地中，造就了更为细嫩的土壤。这里成了食客们的新天堂。这里的土，吃起来新鲜、自然，“有点像雨水那种味儿。”
导演 Adam Forrester走访了美国南部的吃土爱好者，为此拍成一部纪录片《吃白土》，揭开了一个庞大的异食癖群体。Forrester说，对食用白土的人最大的误解就是认为他们极度贫穷。很多成功人士也是食土癖者，他们过着舒适的中产阶级生活。“我甚至见过几个博士也吃白土。”
《吃白土》海报
比起在文化和信仰上沿袭的吃土习俗，现代吃土家们则讲究精致和情调，推崇一种布尔乔亚的进食方式。在日本，有一家名为“别离开”的高级餐厅，以土为原料的食物在厨间流转，有色泽洁白、如同冻肉的俄罗斯白粘土，香味浓郁的伊朗马加拉特粘土，“土汤”开胃，要一个泥土甜面包，再来一份“土汁”土豆泥和土浸松露，最后以泥土冰激凌结束这奇特的一餐，不亚于一顿精致的西餐。
泥土酱汁马铃薯泥
泥土酱料调味的海味沙拉
泥土冰淇淋
科学吃土
吃土可以有一千种方式，为什么吃土也能有一千种答案。
在非洲，人们会为了治疗反胃、恶心和胃痛而虔诚吃土，其认真程度不亚于遵医嘱吃药。土还被认为是一种膳食补充剂。患有贫血症的人们相信，食用含铁丰富的泥土就是最佳的补铁方式。“吃土”还被人类学家解释为一种返祖现象。
喜欢吃土的，还有孕妇。在非洲很多商店里，售卖着一种“孕妇黏土”。人们认为，吃土可以缓解孕吐，是孕期的心理补偿，也是母体下意识保护胚胎的一种生理反应。
不过，塞拉·杨2011年在《生物学评论季刊》上发表的一篇论文，啪啪打脸了：吃土很少能显著增加饮食中的矿物质。反而可能会导致营养不良。孕妇吃土，就像我们层出不穷的坐月子谣言一样，并没有太多的科学支撑，是文化习俗造就了这一点。
现代吃土爱好者就佛系了很多，不是为信仰，不是为治病养生，在他们眼中，土不过零食的一种，吃土就像吃巧克力一样快乐，满足某种怪异的味觉追求，甚至还吃不胖！
就像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写过一位孤女，丽贝卡，她带着自杀的屈辱在院子里吃了一把泥土，作家是这样形容的：“鲜嫩的蚯蚓和蜗牛壳在她唇齿间飞扬。”
这无疑是吃土行为最恰当的描述，在一种心理负罪中，释放出心神荡漾的快感。把这种心理机制逆反过来，双十一后的暴花户们或许就深有体会了。
当清空购物车，剁掉双手后，短暂的快感后，一阵心理负罪席卷而来，他们望了一眼窗外的草坪，并祈求路人不要踩脏他们的土。
“吃土”与冲动消费、财力透支、资源浪费等现代主义哲学困境纠缠在一起了，如果你接下来一个月要吃土了，请不用担心，《科学美国人》杂志在我们为正名，他们反对把吃土看作变态行为，这本古老的科学杂志在一篇文章写到，吃土不是精神疾病，而是基于生理需求的进化性行为。
但也友情提示，吃土家们应购买已经充分加热和发酵过的商用可食土，听从科学家建议，理性吃土，健康生活。
参考文献
1. 中新网《河南王屋山：千名大胃王争吃“土” 5000斤土馍一扫光》
2. Adam Forrester《EAT WHITE DIRT》
3. 《华人时刊》.日本的吃土餐厅 .王新芳.
4. BBC:The People Who Can’t Stop Eating Dirt
5. Scientific American：Would You Like a Side of Dirt with That?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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