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蔚州美食农家饭系列之六
蔚州“粥”事
文/苏正南
小米饭开启了蔚州人的一天,而小米开启了蔚州人的一生。多少年来,顽强的蔚州女人,坐月子连喝三天红糖水,历经生死之痛饿得前腔贴后腔,炒米稀粥成为重生的力量和支撑;世世代代的蔚州人呱呱坠地,小米米汤是继娘奶之后尘世送来的又一重礼;逃荒打仗,生病养伤,借债交粮,换凭单……哪一次离开过家乡的小米?就连人死出殡前,众人吃的最后一顿饭依然是用小米做的红豆粥。小米伴随蔚州人一生一世。
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蔚萝米粮川养育了壶流河两岸的几十万蔚州人。冬日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屋里烟雾缭绕,灶坑里庄稼秸秆燃烧的烟味、铁锅里烬小米粥的蒸气和锅底饹馇的糊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日头已上窗户,匆匆起床、叠被、洗刷,一碗黄橙橙、宣腾腾的小米饭已放在眼前,就着山药熬黄菜、山药熬冬瓜三拨拉两咽,偶尔等不见菜熟,将小米粥在碗里掂上几掂,掂成一个椭圆球,在中间用筷子扎个眼,浇上两小勺家乡的胡麻油,撒些许胡麻盐,油已浸入粥里,又是一番风味,最后喝上半碗半冷不热的米汤亦或一碗香味扑鼻的豆面糊糊,匆匆抹一把嘴,扯起书包向庙宇改成的校园飞奔,学校越来越近,身后母亲“刚吃完饭别乱跑”的声音越来越远……
经历了大食堂,经历了“三两五”,在那些没单干的日子里,为了度过灾荒,为了交齐公粮,为了孩子上学换凭单,为了男人干活不心慌,为了养活脚跟脚出生的一个个儿女,山药、南瓜、红薯、甜菜根、高粱、绿豆……贤惠的蔚州女人,尝试着将每一种瓜菜、杂豆、杂粮添加到小米粥里,以缓解终年劳作却入不敷出的工分带来的尴尬……不管怎样,那一碗碗金黄的小米粥唤起了蔚州人每一天的精气神,至今那山药粥的香味依然在梦里飘香……
释迦摩尼成道日,佛光普照,蔚州人和黄河两岸、长城内外的众生一样虔诚,连夜熬煮平日绝不能吃的腊八粥,这一天小米是主角;企盼逝者西行,脱离苦海,一路佛光照耀,至亲故去离家入土的清晨,小米依然是主角……
小米
蔚州贡米并非浪得虚名,或许是水土光照的原因,蔚县小米好吃毋庸置疑。过去的蔚州贡米,品种都是“九根齐”,前辈种谷子忌讳密植,习惯“一步老三根”,因株距远,九根齐植株粗大,遇秋旱容易死秧,造成减产,产量不高。现今,蔚州小米最出名的当属8311,此前西半县还曾流行一种叫东方亮的品种,也叫毛毛谷,产量也不错,粘性大,熬稀稀粥最好。
在漫长的岁月里,蔚州人的命运与小米紧紧相连,如胶似漆融为一体。蔚州人不单单在小米的“锅”度里强拉硬配,更对小米黏糯、易变的性格了如指掌。聪明的蔚州人将小米用的淋漓尽致——当权者用米浆伴白灰砌城墙,米粉匠用米浆出粉坨换银两,西山人用米浆做酸菜发得快,暖泉人将陈米磨面摊成煎饼香飘三堡六庄十八巷,那个大妈将米面发酵喊着“发馍馍”终年在东关吊桥叫卖……
说起小米,多少农家子弟都有过相似的经历。周末起个大早跟着父亲将家里最好的谷子碾成米,借来独轮车前拉后推运到十里外的粮库,好不容易排到跟前赶上中午下班,傻乎乎坐在大门口等到半后晌,不是说米碎就是不干,央求再三,电机开启的那一刻,将全家的希望扇去大半,扣除水分,磅秤上的数字已所剩无几,在寒风中手里紧攥着印有“凭单”俩字的半张纸,望着刚刚错过的唯一一趟班车跺脚叹息……用凭单从管理员那里换来一摞饭票,打到的小米饭都是半生不熟的陈年旧米,砂子、蛆虫、耗子粑粑更是不足为奇……
所幸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谷子
粟,蔚州称谷子,脱壳即为小米,广泛种植于北方地区,在古老的蔚州至今仍然是主要农作物之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米好吃,种谷不易。种谷子要提前选地、选种、碾“隔籽”,谷子费地且最忌重茬,秋天割谷时就要鉊谷穗留谷种,开春后用贼臭的大粪碾“隔籽”预备拌种,用三条腿的木耧豁垄、耩谷子,管砘子叫“嘿啦”,耩谷子的把式双手扶耧边走边摇,走到地头调头时要在耧腿踹两脚……还有“饿死老娘不吃种粮”、“嘿啦跑不到耧前头”和“谷茬是最赖的茬(仛)”的俗语。
一代代蔚州人在耳闻目睹、言传身教中将谷子一直种到今天。作为北方的渔猎民族入主中原,满清皇帝每年在北京先农坛“亲耕”一亩三分地,并世代沿袭。而今随着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不断加快,越来越多的青年农民离开故土进城务工,多少村庄成了老人留守的空心村,八〇后不再“碾隔籽”,九〇后不识谷苗,〇〇后不识谷籽,年轻人普遍对节令没有概念……不知未来蔚州谷子的出处在哪里?未来蔚州农业的出路又在哪里?
种谷子不易,收谷子同样辛苦,但却有丰收的快乐。蔚州谷子种植面积大,年年打场碾谷是农村的重头戏。男人们晚上或天不亮就开始拉谷子,场里掐谷的主角是女人,邻里乡亲互帮互助,孩子们是最快乐的,被吆喝着搬谷子、转干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在谷场上跑来跑摔跤捉迷藏,不像现在的孩子抱着手机雷打不动。碾场,出谷秸,第一次扇,过筛,第二次扇……一直到最后收堆,大半已天黑甚至是半夜了。谷场上若有上年纪的老人,是绝不允许边扇边装袋的,要尽力收成圆堆,而后在谷堆前上供祭谷神、场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收成更好。上完供便要吃夜餐了,简单点的吃豆腐干,吃糖大饼,还有蒸新黄糕、黍子糕的,就端到场面上吃,那叫一个香;饱餐之后,就是装口袋、上车;最后一袋袋扛到家中倒进郑家窑产的粗陶大瓮里、芦苇编织的囤子里、水泥做的躺柜里,直到此时一颗心才算踏实放到肚子里,因为蔚州人笃信“在地里是野的,在场里是伙的,在瓮里是自个的。”进入新时代,打谷子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夜里挑灯在场面上吃饭的场景已难再见。
黍穰用处少,谷子浑身宝。谷子的秸秆,蔚州人叫干草,干草含粗蛋白质较高,是一般牧草的两倍,而且纤维素少,是马、驴、骡喜食的优等饲料;谷糠则是猪和鸡的好饲料。除了做饲料,蔚州人大年初一还要用干草点旺火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腊月二十三,蔚州人祭灶神时供的是麻糖、水和干草圪节,这干草圪节想必是供灶王爷路上喂马的吧!
随着生活节奏加快,近十几年在县城生出了许多粥摊粥铺,都选用上好的小米,生意红火。最近两年,受外乡盖饭启发,蔚县的大厨敢于吃螃蟹,将小米饭和驴肉组合推上了宴席,一改农家饭和驴肉都上不了席的历史,备受好评。
欢迎各地朋友来蔚州旅游做客,享用地道的蔚州贡米。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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