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成就1只虾
“忽……忽……忽……”随着声音的一起一伏，白耀华手里打磨的角雕虾越来越光亮。与一般用砂纸打磨不同，他使用的是谷壳灰。
“谷壳灰是自制的，需烧制到碳化为98%，抛光效果看起来特别细润、柔和，而且还有一种绿蓝光的镜面效果。这是用金刚砂、砂皮纸无法达到的。”白耀华也不清楚谁最先使用这种“土方法”，反正自他从事角雕这一行业起，大家都这么干。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白耀华
在位于广西北海“海上丝路工艺美术博览园”内的北海金蝠角雕文化创意艺术馆里，不仅陈列着白耀华从各处搜集的角雕老物件，也集结了他多年来几乎所有的经典作品，如展翅欲飞的雄鹰、如游水中的鱼虾，尤其虾线清晰可见的河虾，令人叫绝。
《春潮》上面的群虾栩栩如生
要做成这种效果，需要在虾上钻孔，注入墨水，与角雕的通透感一起形成虾线的透视效果。“要达到这种效果，只能取材角质比较通透的白水牛角。”白耀华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群虾蟹”解释到：“这件作品的虾都由白牛角雕成，白牛角主要来自两广及云贵川一带的，分为纯白牛角和带有条纹的白牛角两种，只有纯白牛角才是雕刻虾、蟹的上等材料。”
普通的水牛角，经白耀华之手，变成了各具特色的艺术品
接着，凭借40多年角雕经验，白耀华指着展示架上的角雕作品一一数过去：“这是我们广西的黑水牛角，因个小、角肉厚而平均，适合制作底座；而云南景洪和西双版纳的黑水牛角因外黑内带蓝色，雕刻出的老鹰羽毛富有层次感；内蒙古的黄牛角因角肉薄，更适宜雕刻小金鱼……”白耀华边说边用鸡毛掸子轻扫着作品表面的灰尘，使作品在灯光的照射下更耀眼。
白耀华收购的各类牛角
在这些作品里，有跃动的虾蟹、灵动得雄鹰、鲜嫩得白菜、薄如绸绢得蝉翼等，但虾始终是他最常表现的题材，也是最能表现角雕特质的题材。“看角雕艺人技艺的高低，只要看他雕的虾就能窥见一二。”因此，每一只虾白耀华都费劲心思构思和雕刻，将虾栩栩如生的神态、细如丝线的虾须、好似正在划水的虾脚，以及身体里清晰可见的虾线，都表现得活灵活现。
在灯光下细看，角雕呈现出别样的晶莹美感
“角斗士”的中国梦
“都说艺术源于生活，但于我而言，做艺术得先解决生活。对此我有深刻的体会。”那个年代，进一个好单位工作是大多数人的追求，因为白耀华是华侨子女，不用上山下乡，被县统战部安排到合浦县工艺美术厂学习角雕制作。“那时候，我性格比较内向，角雕艺术这种独立的工作特别适合我，所以一拿起刻刀就再也不舍得放下了。”
出自云南的黑水牛角是雕刻老鹰的必备原材料
尽管机会难得，但因为受不了作品“太死板，太单调”，白耀华只好选择离开。上世纪80年代末，白耀华从合浦工艺美术厂辞职下海，与妻子钟文兰一起创业。“那时候我们刚结婚，经济状况不好，左拼右凑才凑齐2 000元支起了一家厂子。厂子开起来了，可是经常连电费都缴不起，买材料的钱还未凑齐，收电费的人又来催了。停电就意味着停工，只好一边继续筹钱，一边给电力公司的人说好话。”这种情况，白耀华夫妇持续了很多年。
后来情况逐渐好转，他开始创作一些自己喜欢的作品，偶尔也参加展会。有一次，一位教授看了他的作品直言道：“虽然你的作品很精致，但缺乏创新。你能说说作品的主题是什么吗？”
“当时我就傻了。那时只知道埋头苦干，哪有‘闲心’想这些啊？”这盆冷水浇醒了白耀华，也是从这时开始，他开始在作品主题和思想深度上不断探索。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经典作品《中国梦》出现了。
白耀华的代表作《中国梦》
为了创作这件作品，白耀华花了4个月进行构思。因为需要突破，能否成功，白耀华心里实在没底。“那段时间心是悬着的。这是一场豪赌，仅原材料就花去几十万元，面对这样一件作品，下料时手都是抖的。有时做着做着，感觉没有了，就只能停下；有时灵感突现，哪怕半夜也得赶紧起来记在纸上。”如此断断续续，整整花了一年半才打磨完成。
2014年，当《中国梦》出现在东阳全国工艺美术大师原创“百花杯”作品展现场时，受到不少专家与观众的称赞。不仅作品中的每一只虾都各具形态、活灵活现，还是第一次将传统角雕小摆件制作成双面通透的大型屏风，打破了角雕难登大雅之堂之说。但赞许的同时，也有人对《中国梦》这一作品名字提出疑问：“为何代表‘中国梦’是几只虾？而不是龙、凤或其他动物、飞鸟呢？”
《鸿运当头》
“在中国历史文化里面，虾与龙是同一个物种，虾就是龙的转世。”对于这样的疑问，白耀华早已料到，他也是在查询资料时才知道的。后来，这件作品获得当年东阳全国工艺美术大师原创“百花杯”金奖。
《中国梦》成为白耀华的转折点，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拿出一件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如《和鸣百财》《花好月圆》《春潮》等,并先后获得全国“金凤凰杯”金奖、中国徐州民间工艺博览会精品奖·金奖等。白耀华也逐渐进入中国角雕艺术行业领军人物的行列，并于2016年、2018年陆续成为广西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项目角雕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和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财富之首》
创作精品也是传承的一种方式
“手工绘图是我们角雕艺人的基本功，但也不排斥现代机械的使用，通过电脑绘制三维效果图，可以更清晰地看到设计效果。”在牛角切割、粗磨等工序中，白耀华也会使用到机械。
早在上世纪60年代，合浦工艺美术厂就开始引入机械工具。“合浦工艺美术厂将角雕制作的开料、雕刻、抛光、安装等全过程进行分工序流水作业，不仅使每道工序更专业、细节更趋完美，也让新加入的年轻人能在短期内可以熟练掌握某一工序生产技艺。虽然于个人而言，这似乎不利于技艺传承，但是对于整个角雕行业而言，是有利的。”
传统制作角雕的工具
也是从那时开始，广西的角雕行业逐渐出现了“两级分化”：一个是以观赏陈设的艺术品为代表的合浦角雕，一个是以批量生产牛角毛笔、牛角梳等实用工艺产品为代表的宾阳角雕。而白耀华的合浦金蝠角雕工艺厂正是合浦角雕的代表企业之一。
《花好月圆》，这类作品以观赏陈设为主
有些工序虽然能够用机械取代，但为了保持作品的独立性，对于一些关键的作品和工序，他还是坚持纯手工雕刻。“虽然三维雕刻机可以批量化生产，但无法用于雕刻大型作品。因为牛角材料形态大小各异，厚薄不一，需要因材施艺，雕刻机是没法进行批量化生产的。”白耀华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着角雕的传承。
《丝路古韵》
为了更好地传承角雕技艺，白耀华创建了集创作、传承、研究、保护等为一体“角雕文化博物馆”，并与广西多所院校合作，培养角雕技术人才。完成这些后，如今，白耀华将经营与培训工作都交给妻子钟文兰来做，而他则将更多精力用于创作。“传承有很多种，我是以作品的形式来传承，希望后世能够看到：在这样一个时代出了这么一件作品，让好作品来传承角雕。”
对于白耀华而言，他希望自己能用作品来“说话”
文丨刘海军
图丨白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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