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扶鸾
天台的承大袷,字斋如。为人比私塾的老学究还要十分呆板,老是因为太实诚上当受骗,有人题诗讽刺道:“执礼则苛,治时{诗}而固,我其迴车,避迂者路。”承大袷虽然知道在嘲笑他,但是不以为然。他有两个女儿,长女名伯璆,二女名仲琳,都是聪慧漂亮的女子。承大袷不轻易将她们许配人家,说:“女子不嫁人,就不会成为寡妇。女婿这种人,一根红线没搭好,甚至会为害好几代,可不得慎重么?”承大袷喜欢研究古文,经常自己雕刻用于印刷的雕版,一次忽然想起门前有一棵大枣树,可以拿来做版,拿起锯子就去锯,结果枣树倒下来,压断了邻居屋顶上好几根木椽,只能拆了自己一间房上的木材来赔偿人家。又有一次,在雪中乘着一头驴,行走在梅林当中,因为迟迟没有构思到佳句,竟然在林子里徘徊了一整天,驴子又累又冷,倒地而死。承大袷只能一个人大晚上踏着雪回家。还有一次,自己一人到十里外的地方去。遇到拿着长戈的士兵,竟然以为是打劫的,自己把衣服脱下来献出去。这些都能反应出他的迂拙之态。
一天,他经过邻村,看见有会召箕仙【类似请仙、扶乩】的巫师,喜欢这通神的能力,多次拜求巫师传授他技法。巫师骗他如何制作符咒,其实就是在符纸上随意涂抹,然后嘴里像唱山歌一样念咒。承大袷“学会”后,一天到晚在家里捉笔画符,却一点通灵的感觉都没有;自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旁边没有人来捧仙家宝篆。”喊别人家的小孩来帮忙,没有答应他的。于是返回去询问巫师说:“家里没有行为不端的宾客,可以让我的两个女儿来协助请仙(扶乩)么?”巫师笑了,对他说:“怎么不可以,只不过请来的大多都是女仙。”于是承大袷回家后,就让两个女儿和他一起请仙。伯璆私下对仲琳说:“妹妹你也知道,父亲是个实诚人,为什么我们不乘着请仙来劝谏他呢?”仲琳说:“仙人一直不来,我也不忍心见父亲每天伏体投地,憔悴不堪。我们就替仙人辛苦,伪作降仙,单日劳烦姐姐,双日妹妹我来。”于是姐妹俩配合父亲,侍立在起乩台左右。承大袷正屏息凝神,书写符纸,又将之点燃,纸灰乍然纷飞。所谓的符,就是一些弯弯曲曲的字而已。承大袷随即不停叩头,请求神仙降临,他女儿作出被“附身”的样子,写出“坐,勿跪”的字来。承大袷于是听命坐下,“神仙”又书写“饮勿醉,釂酒少许”。承大袷询问显灵的神仙名号,“神仙”随即写出:“望夫山人,千里草肃,驾鹤两只,丁在戊腹。”承大袷不知道什么意思。仲琳说:“仙人应该是女仙董雙成。”解释前面的“仙语”,果然如此(千里草肃即董,驾鹤两只即雙,丁在戊腹即成)。承大袷惊叹惊仲琳聪慧。于是又问道:“小民过去的事还略能记忆,请仙人指点一二,以显示您的神验;当初我参加童试,考题是什么?”仙人写了一个“耋”字,问“考上生员是哪年?”仙人写了一个“卒(卆)”字,伯璆说道:“这些字看起来似乎难以推测,父亲能明白写的意思么?”承大袷惊悟道:“神仙怎会妄言呢?我当初到县里参加童试,题目为&39;耋’又是什么呢?我考上生员的哪一年,籍册上虽然写的是十八,实际上是十九岁,不是'卒(卆)’又是什么呢?这些过去的事情只有你们母亲知道,所以你们推测不到。”承大袷因而询问自己何时能高官显爵,书写到:“请以一仙丸,去公之全滞,则可得半通。”承又乞丸,仙人书道:“来于何国,住以他山,岂有金丹,曾无琼笈。夫物以滞而蔽,药能丸则圆,试向闺中之二难,堪求掌上之一得。”意思是当官之法要向两个女儿请教,写完,就停下了笔。二女道:“仙人离开了。”承大袷拜送仙人离去,即向二女问当官的办法,伯璆说:“虽然书是自己读,但是官职却是从外面来的,考取功名的心思,实在是耽误家里生计。就请父亲不要再热衷于此了!”仲琳也说:“耕田教徒,能活得明明白白,一旦作了官吏,就变得骄奢贪吝,所谓仕途就是如此了。”承大袷听了女儿们的话,竟然就生了悔心,不再贪恋功名了。
后来,有苏李二男子,向承家求亲,承大袷因为他们两家穷,担心把女儿嫁给他们后忍饥挨饿。但这两人但是在外的文誉都很高,因此犹豫不决,于是又召起箕仙来,打算以此事询问神仙。仲琳和伯璆商量说:“只需在法坛上数言,我俩的亲事定成,请姐姐助我。”这次,承大袷请来的“神仙”写下一首诗:“绿发多情也白头,石桥只度海云秋;无端刻画桃花涧,笑绝曹唐是水牛。”承大袷再拜,“神仙”写道:“吾姊妹是刘阮二家的仙偶。”承大袷问:“苏李二人,配得上是好门楣吗?”“神仙”继续写道:“玉润何须觅富儿,苏生倜傥李生奇;若教仙侣追刘阮,又是胡麻饭熟时。【胡麻炊成的饭,二仙女招待刘阮的饭食,后世传说是修炼成仙的方法之一】”意指苏李二人确系乘龙快婿。承大袷于是拜送“二仙”,说道:“二位仙子为我女儿选得佳婿了。”于是和苏李两家制定婚礼。
原本承大袷的妻子长了肿瘤,一个月,下巴上就挂了盂盆般大的一个瘤,看了很多医生,没有能医治的。有人说:“仙家有很多珍秘的药方,应该有能治疗的。”承大袷听了很高兴,又叫来俩女儿召箕仙,这次却毫无动静,承大袷只能带着二女不停磕头而已。一直到天快暗的时候,请仙用的箕忽然飞动起来,书写:“鲍姑至”【古代女名医】的文字。二女面面相觑,还不知道是谁在开玩笑。承大袷连忙磕得更加勤了,箕具继续书写道:“神医就在门外,可以求其医治。”送走鲍仙后,一走出门,就看见一个老人带着一行囊走来,就请他医治肿瘤病。老人笑着说:“我只不过是卖完黄精【一味中药】回家的小贩,怎么能当华佗呢?”承大袷和二女跪下来坚持请求,老人竟然被惊吓走了,留下一条二尺长的兽毛腰带。承大袷怀疑是乩词在和他开玩笑,而二女也极为郁闷,将腰带挂在房内,也不去理睬。当天晚上,承母做梦梦到腰带变成一条蛇,绕着肿瘤缠绕了好几圈,承母一下被吓醒,感觉肿瘤变小了,疮遂小,十天后就痂结脱落。而腰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才知道原来真是鲍仙显灵,于是时刻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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