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周，大家在办公室讨论选题，有人忽然说，二黑下期就写阳台种菜吧！
想要挣扎着反驳说自己不是个菜农之前，我盘了一下阳台上的植物。一盆桂花、一盆蓝莓、四棵樱桃、两棵柠檬。迷迭香、百里香、薄荷、草莓、西红柿、小葱、香菜、韭菜……算了，没有一样不能吃。
为了锤死这个事实，我又买了一堆培育芽苗菜的家把式儿，认认真真地发起了水培豆苗。这才发现就连芽苗菜的世界也如此丰富多姿，普普通通的豌豆就可以分成麻豌豆、青豌豆、彩豌豆和白玉豌豆，萝卜又有红萝卜、青萝卜、白萝卜，超市里常见的空心菜、鸡毛菜、苜蓿皆可发芽成苗，豆子更别说了，红黄黑绿蚕，万物生长。
在阳台种菜，不用出门，夏天就在你家窗台的盘子里。
文、图 | 二黑
运营 | 肖睿
插画 | 陈聃
1过去一周，我一直在吃豆苗。豆苗可以缀馄饨汤，鲜肉小馄饨下好，豆苗在开水里一滚，嫩绿立马变成翠绿，假得像画一样。豆苗可以夹吐司，鸡蛋在不粘锅里粗粗搅几下，变成嫩嫩的固态，浇一点味极鲜或者海鲜沙拉汁，铺一层豆苗，挤番茄酱。豆苗甚至可以炒饭，把成年豆苗切碎，炒进香菇胡萝卜蛋炒饭里，每一口都是粗纤维的味道。
▲ 豆苗配吐司。
如果把菜刀想象成铡刀，悲壮感颇像给自己添加青饲料。一个豆苗，之所以能吃出红楼梦里茄鲞的待遇，主要还是因为，我种了很多豆苗。
成为一个菜农的瞬间，其实是没有诗意的，往往和下单一个Switch的理由差不了多少。想要健康点，想要多动动，想要体会前所未有的刺激，或者就是想要种点东西，布置自己的家。
我就是在一个莫可名状的瞬间下单了芽苗菜种子和培育盘，豆芽种植机和保湿纱布的。
种植芽苗菜和准备期末考的过程一样，最叫人兴奋的是把桌子收拾干净，杂物归位的时候。买好种子，心里已经一片欣欣向荣。
播种和收获则成了电影里缓慢的长镜头，种子泡发铺平，纱布盖好，每天喷水，忍不住掀开来一看再看。忽然一天，发现冒了尖尖的小脑袋，第二天再看，已经是一寸指节长的萌新成员，隔天又隔天，一不小心留意，就要绿成肆无忌惮的一片。
▲ 绿成肆无忌惮的一片。
这时候可千万别犹豫，芽苗菜的好时机稍纵即逝，脆嫩口感到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只有一天之隔。
接下来，就要迎接崭新的人生境界了。因为你和芽苗菜之间，没有从零到一，只有从零到一百。丛丛簇簇生长出来的小家伙们，涮锅子解腻，拌凉菜清爽，最好莫过于精盐、白糖、香醋、麻油，蘸起芝麻酱来，也是毫不含糊。
▲ 豆苗的“100种”吃法。
2种芽苗菜，最幸福的时刻不在吃。小豆苗亭亭玉立三公分长时，我可以一动不动地趴在窗台前面十几分钟，就瞅着它们伸胳膊伸腿，探头探脑，心里好像就满了。
那绿色可真绿到老农民心里去。你不知道这天工作会不会顺利，伴侣会不会凶你，孩子会不会闹腾，但是有一件事十拿九稳，只要换好了水，拿起喷壶喷那么两下，晚上回家时，你的豆苗一定又高了一公分。
植物带来的确定感就在于此。每天在阳台视察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纵横三平米阳台的成吉思汗。柠檬悄悄变黄了，蓝莓的小白花骨朵开了，草莓又趁你不注意伸长了它的茎须，探在空气里，想再找地方扎根。迷迭香和百里香根本不用说话，存在感却最强，香气时时刻刻提醒你，该整顿肉吃，让它们发挥作用了。
▲ 蓝莓的小白骨朵开了。
和植物相处也需要时间。它们常常是容易被忽略的一群，三天不浇水，就会看到薄荷耷拉脑袋。浇完水不搞好排水，又会看到多肉开始掉叶。樱桃和桂花需要普通的田园土，多肉需要拌一点透气的石头子，草莓和蓝莓喜欢黑色的营养土，但花椒如果种在里面就一定不抽芽。
小西红柿是所有植物里最皮实的，每次出差回来都不死，还又蹿高一截儿。只要有水和阳光，一年四季都在不断开花结果。我没命浇水，又不掐秧，它们疯长到两米五，想摘都够不着时，才忍痛剪掉最顶端。
▲ 2019年最大的一场雪在屋外簌簌地落下时，屋里绿绿的西红柿苗还在努力生长。
三三两两红了之后，随手揪了，塞进嘴里，酸和甜同时跟着汁水爆开，好像一颗大西红柿所有的味道都凝练在这里，那滋味，真的秒回童年。
还有味道之外的惊喜。有一颗散落在花盆底托盘上的种子，趁我不注意发了芽。它的根扎进了花盆底，非常努力地伸出手脚来，却只能长成一棵吊兰的样子，枝叶向下。我没管它，任它绕着架子爬。没想到前几天忽然结了几颗青色的小果子，小小一个，也像模像样的。
▲ 小西红柿的滋味，秒回童年。
后来朋友送了我一个高高的四层花架，可以任西红柿攀爬，一直通天。我把最吃水的柠檬和薄荷摆在最上面，下面依次是耐旱的百里香，更耐旱的迷迭香，最耐旱的多肉。位置错开之后，从顶上给柠檬一顿漫灌，滴滴答答一直到底，每一盆都能被照顾到。
浇水通常是晚上，我打开灯，掐着腰，像村长巡视自己的地。植物每天都在努力生长，新的叶子绿绿地又冒出来，水透过盆土的缝隙，会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可以听很久。
3当然也有生病的时候。有次紫苏招了虫，蔓延到整个阳台。我抱着每一个花盆和菜盆到卫生间淋水，把虫子一个一个冲掉。柠檬很争气，因此躲过一劫，紫苏却再也没缓过劲，就这样被吃干净了。
好在当时大闸蟹的季节已过，我心里没那么难过。可是当青梅季到来，忽然惦记起好吃的紫苏梅子时，才有一点迟来的遗憾。哎呀，紫苏已经退出历史阳台了。
易受出差之害的是厕所里的十几盆蘑菇，买了菌种来不断喷水，蘑菇们就开始一茬接一茬，错落有致，每天都能摘朵扔进面锅，但冬天天气变干之后，三天不浇，蘑菇就坚如磐石，出趟远门，回来蘑菇一定全军覆没。
香草们的陪伴稳定恒久。薄荷可以随时浇水，叶子饱满地舒展开，挑大的和冰块柠檬白朗姆一起冲一杯自制莫吉托，夏夜也就跟窗外的风一样清清爽爽。百里香要三天一浇，浇得透透的，它每到春天都会认真长出新的叶片。剪两根，和大蒜、胡椒、辣椒一起，腌24小时鸭腿，再用油炸或者上锅蒸，香气会把屋顶掀开。迷迭香就不能心急了，总要伸手去摸，土完全干透，再给一半水，它反而香气越盛。煎牛排的时候来一根，感觉像要去花田和牛约会。
▲ 迷迭香和牛排是绝配。
至于小葱和香菜，都是救场的好手。热汤端上来之前，鱼出锅之前，炒饭摆盘之后，疙瘩汤盛满之后，撒一点，缀得一整桌子都盎然。
韭菜是我的传家宝。一堆韭菜根用土簇着，从山东老家小心翼翼地抱回北京，排排栽下。第一次我展示我的耕作示意图，被我妈一顿笑话，她说，你栽的那是九十岁老太太的牙吗？中间都能盖房子了。
▲ 刚种下的韭菜缝隙大到猫主子可以卧在里面。
我赶紧修正，在两棵之间补种，可也难免稀稀拉拉。收割的时候用剪刀，花拳绣腿。但那味道实在是太惊艳了，我一次得了朋友送的鲅鱼尾，想用外面买来的韭菜做鱼丸，可那一整把肥厚的韭菜都没得生气。自己阳台上的韭菜，远远地能闻到冲鼻子的味道。
这样的韭菜才配得上不远千里赶来北京的鲅鱼。鱼皮剥了，和鱼骨一起红烧一盘，鱼肉细细剁碎，添水，搅合，打蛋，搅合，再添水，直搅到鱼馅儿吸了饱饱的水，看起来比婴儿的皮肤还嫩了，加韭菜油盐酱调味，白肉春韭，牛油果慕斯一样细。煮出来，一口就是家的味道。
▲ 牛油果慕斯一样的鲅鱼韭菜馅儿。
当然，我从来没有使用过我妈附耳教授的不传之秘，她给我韭菜根的时候告诉我：施肥就用一半清水配一半尿，韭菜长得更好哦。
听完这句，从前在家津津有味咽下去的韭菜鱼丸，我忽然不敢细想。
4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阳台也是奢侈的存在。有阳光的窗子下面，是家里离大自然最近的地方。一天中有限的日照时间里，捧一本书，泡一杯茶，理点小苗，好像都有了额外的意义。
六年前，我拍过一个社会新闻。小区里所有的空地被居民填满，楼顶屋下层层叠叠的泡沫箱种满了菜。当年的自己还不能理解，这大概是城市生活的局限中那最后一点点的不肯甘心。人和土地的亲热，透过泡沫箱里的菜，留下了一点缝隙。
阳台上种菜，从来不是高大上的事情，可带来的幸福却那么具体。土地、阳光和水会出乎意料地回报你的时间。一个秋天再一个春天过去，我的柠檬树再鼓了花苞，我每天等着它开花，时刻准备着要赶上去用毛笔沾一下，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能授粉成功。
▲ 阳台上的蔬菜合影。
在单位，我还找到了我的知音。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姐，在阳台上种满了火龙果、草莓和西红柿。我本以为大姐也是小种怡情，却没料到她是深藏种菜绝学的扫地僧。公司窗边上的每一样蔬菜水果，都是她用别人吃剩下的水果种出来的。
看我虚心求教，大姐领着我走到她的盆盆土土前，指着火龙果和西红柿演示怎么搭架子。吃剩不要的水果，她用擦手的纸巾包起来，轻轻揉搓冲洗，留下里面的种子，薄薄一层吸水纸盖上，保持湿润，直到它们发出小芽，再连根移到土里，长得太高站不稳了，就用烤串剩下的外卖竹签子，立个小杈支撑住。
就这么着，阳台上的草莓已经连成了片，西红柿也准备开花，火龙果都半米高了。
我一边感慨大姐可真厉害，一边问她，您怎么知道这么多种菜的门道？
她说，这简单，网上都有，让闺女查查就知道了。
▲ 公司里的保洁大姐用别人吃剩下的水果在公司阳台上种满了火龙果、草莓和西红柿。
不过，她也是种下那些火龙果之后才知道一个事实——火龙果要三年才能结果子。我想，如果大姐能一直坚持照料，不知道火龙果结果的那一天，当年吃火龙果的同事还会记得这回事吗？
我的阳台上，唯一承担审美职能的是含羞草。比想象中好移栽，一碰就低头，互动性很强。我把这种社恐草送给得了抑郁症的朋友，他第二天拍了照片来，“你看，抬头了。”含羞草喜欢阳光，盛夏开了团团紫色的小花。我和朋友商议，将来死了，大可就把骨灰埋在含羞草下面，若有人真的来看，摸摸我滋养的叶子，我会低下头，告诉你，知道你来了。
这种脑补出来的浪漫很快被家里猫咪的兴趣打破，它喜欢极了含羞草，几次给啃得精光。有次小猫嗑草过量，呕吐不止，逼得我把所有含羞草都拔掉或者移栽到高处。毕竟，和猫比起来，审美什么的可以暂时放放。
▲ 含羞草。
自酿青梅酒
这是我泡青梅酒的第三年。盛夏时节，嘱咐店家选晴天摘了发货，梅子才干净没有黑点。清水漂过，大盆晾干，瓶子蒸过消毒，砌一层黄冰糖在梅子上，淋上度数相宜的基酒。
初一个月味道很冲，坛口吸一鼻子，能被高度酒的酒气顶一个跟头。逐渐黄糖融掉了，梅子变得皱皱的，酸味析出来，吸足了酒香，酒气也都化进梅子里，闻着醇厚温吞，这就好了。
暑气没消时，杯子里堆上冰块，淋梅子酒上去，丢一颗咸话梅，初饮清爽酸甜，开胃，开饭。慢慢有了咸味儿，话也过了三五巡。人眯着眼，靠着椅子沙发，空调里冷气丝丝吹出来，倒一杯不加冰的，懒懒说着话，能激出一应故事。
三年积累的经验，都撂在这了。
1. 从二十度的清酒到四五十度的高度酒，都可以泡青梅酒。瓶子可以蒸来消毒，但别直接倒开水，容易裂瓶。
2. 低度酒时间在一到三个月左右，入味快，适口性强，没有酒的冲味儿，适合不胜酒力的女孩子。高度酒越陈越香，一年之后再开，酒味尽入梅，喝时痛快，也要小心醉倒。
3. 不差钱十分推荐原味威士忌和日本清酒，白兰地和金朗姆酒会有自己的味道，也很惊艳。性价比最高的是九江双蒸酒和牛栏山白酒。
4. 梅子和酒、糖的比例是2:2:1。梅子戳不戳洞都可以，不戳容易皱，但皱了的梅子风干之后非常脆，是好零食。
5. 青梅酒的快乐在于分享，但有个缺点，很容易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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