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二休二是殡葬师的工作生活节奏
宇宙中,凡是生的东西最终都要走向死亡。
过去几年,人们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全年出生人口1062万人,人口出生率7.52‰;死亡人口1014万人,死亡率7.18‰。倒回2019年,死亡人口998万,其中,正常死亡768万,非正常死亡230万。换算到天是2.73万,每小时就有1138个人走进死亡。
生老病死是人生大事。对于年轻人而言,却没时间想那么多,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用“孔乙己文学”映衬自己当下的处境:十几年寒窗苦读,毕业后难以找到一份匹配的工作。
茶泉灵是一名95后殡葬师。与很多年轻人形成反差的是,小茶凭借专业技能和一份坚守对位了“就业率几乎100%”的稳定职业,还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茶泉灵同届毕业的校友有300多人,他们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五花八门。有人是看了《入殓师》之类的影视作品被打动;有人是没考上法医,找到了平替;有人被专业的就业前景吸引;还有少部分同学子承父业,耳濡目染。
我守护的是生命最后的尊严
“我从事的算是一个特殊行业,每天主要负责遗体修复、缝合。我的梦想是开一间咨询室,给死者家属提供心理疏导,也希望社会减少对我所在行业的偏见。”茶泉灵的个人社交账号有14000名粉丝,和很多传统殡葬师不同,她愿意向公众分享自己每天的工作经历,用简单质朴的文字记录最近遇到的人和事。
“危急时刻要不停地去医院、养老院、居民家中接运遗体,很多人甚至没时间缅怀和悲伤。黑色裹尸袋像波浪一样,从眼前绵延而过。最拼的时候连续48小时不停工,又累又丧,吃不下也睡不着。”
为了防止传染,和遗体们密切接触的殡葬师被隔离在殡仪馆,穿着多层防护服,白天一趟又一趟的接运,晚上和死神并肩而卧。
“那个‘抬尸体的’,快来把人运走!”事出紧急,一些社区工作人员会直接这样冲茶泉灵和她的同事喊。
“我一点不喜欢他们称呼长者的遗体为尸体,把我们叫做‘抬尸体的’。”茶泉灵偶尔也会愤慨,尽管她很理解人们对死亡普遍的厌弃。
不能有尊严地死去,更谈不上有尊严地活着。
尊严,是茶泉灵作为殡葬师要给到死者最后的体面。每次接送遗体,茶泉灵的动作都轻柔、稳健,像是把一个熟睡的朋友送回家;布置灵堂时,会特意选择逝者生前喜欢的花的品种;塑形和化妆则是茶泉灵恭恭敬敬送给逝者的礼物,让逝者带着美好离开,留给家人些许慰藉。
有一次,茶泉灵收到来自逝者家属的一张手写纸条。她轻轻打开,上面写着“你是黑暗中灵魂的守护者,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你的双手铸造出灵魂之美,为他们披上华丽的衣裳。致最敬爱的美容师。”
《入殓师》剧照
与同龄人比,年轻的殡葬师对冷暖往往有更深刻的体量。
一个殡葬师职位近百人争抢
杨海波是“殡葬人才网”的创办人。2009年他策划了这个殡葬行业求职招聘网站,帮助专业院校培养的殡葬毕业生、有意向进入殡葬行业的求职者寻找对口工作。
杨海波是院校类殡葬人才,他毕业于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当年,高考填报志愿的杨海波偶然间看到一篇有关殡葬行业的报道,里面预测未来殡葬行业薪酬高、人才短缺,希望能立刻改善家庭状况的杨海波主动选择了殡葬专业。
读书期间,杨海波对生命归宿产生了新的理解:“即便是葬礼,也可以用克制、真诚、理性的方式去表达爱意,人的能量可以得到另一种延续。”杨海波希望能够向大众传播正向的生死观和文明礼仪。
随着人口进一步老龄化,衰老和死亡成为避无可避的社会命题。根据国家卫健委测算,2035年左右,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突破4亿,在总人口中占比超过30%,国家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
“殡葬师的薪资会不会很高?”这是杨海波每天回答最多的问题,“目前殡葬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大致在5000-8000元区间。”与其他行业比,殡葬行业相对是一份稳定工作。最近几年,很多其他专业的毕业生也纷纷应聘从事殡葬工作,行业的技术门槛越来越高,专业强、素质高、技术好的殡葬师可以拿到较高的薪水回报。
就业率高和稳定让一些年轻人自愿入行
一次殡葬业联合招聘会有5000名各类大学生前来应聘,“考殡葬礼仪师,难度直逼考公务员”。
以敬畏之心直面恐惧,就不会害怕
2017年6月,云南大理的彝族姑娘茶泉灵在高考志愿填报栏里端端正正的写下“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为什么会选这个专业?茶泉灵也说不清楚,她说,原因也许是外婆的突然病逝,也许出于希望做酷的事情,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茶泉灵爱打篮球,一头清爽短发。平时话不多,人很细致。
影视剧《灵魂摆渡》中有一个类似冥王的角色,就叫阿茶。“泉灵”也被网友们格外赋予了灵魂摆渡的意境。小茶说,名字是爷爷取的,以上纯属巧合。
茶泉灵班上有52个人,毕业时剩下45个,30个女生,15个男生。殡葬专业女生会不会胆子很大?并不是。“我们晚上也怕黑,看恐怖片也会睡不着,遇到老鼠、蟑螂同样吓得哇哇叫,都是很普通的女孩子。”
回想起来,大学一年级的那次殡仪馆实习,至今还令茶泉灵头皮发麻。
茶泉灵第一个实习任务是到广西梧州殡仪馆接运遗体。去往太平间要经过一个昏暗的地下车库。车库深处传来人的哭泣声,不远处燃烧的纸钱忽明忽暗,弥漫着烟。茶泉灵见到遗体的那一刻,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如今的茶泉灵已经为上千位逝者做过清洁、化妆和告别礼仪,她说,“殡葬师之所以不逃避,奥秘在于以满满的敬畏之心,直面曾经的恐惧。”
年培养殡葬师不足千人,行业缺口大
在学院的公开信息里,专业课程分基础课、核心课、拓展课三个门类。基础课程包括了生命文化、殡葬文化、殡葬应用文、遗体接送、心理学等;核心课程涉及司仪主持、殡葬礼仪、防腐技术、整容技术、文化策划;拓展类课程有插画艺术、编程技术、视频制作、软件应用等。
茶泉灵就读的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是中国首个开设现代殡葬教育专业的高等教育院校。与其它传统的院校教育相比,国内殡葬教育起步晚,发展周期短,教育规模小。
1995年,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首开殡葬专业。经过28年发展,内地共有八所学校开设了殡葬类专业,分别是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北京社会职业管理学院、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武汉民政职业学院、安徽城市管理职业学院等五所大专院校,福建省民政学校、黑龙江省民政职业技术学校、河南省民政学校三所中专院校。
去年年末,教育部发布《2022年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增补清单》,将现代殡葬管理专业纳入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增补清单。这意味着具有办学资格的高校可以设殡葬本科,改变了原有的殡葬中专考大专,再由大专升本科的学历提升路径。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招办主任谢海波在此前的访谈中提到,八所院校培养的殡葬毕业生每年总计不足千人,而仅殡仪馆的岗位空缺就在一万左右,殡葬行业人才缺口巨大。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殡葬师,并不容易
根据现行的《殡葬事业单位管理暂行办法》来看,殡葬事业单位包括殡仪馆、火葬场、殡葬服务站、骨灰堂和公墓,以及地区内管理这些单位的殡葬管理所。墓地服务、殡葬产品销售等领域则有不少企业加入进来。
民政部最近发布的年数据显示,全国共有殡葬服务机构4373个,其中殡仪馆1774个,殡葬管理机构815个,民政部门管理的公墓1673个。“殡葬行业有事业单位,也有民营企业,岗位有编制内的,也有合同工”。
像茶泉灵这样院校毕业的学生,通常由学校推荐到全国各地的殡仪馆、墓地实习或就业。除了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还设置了陵园服务与管理、殡葬设备维护技术等专业方向。同时,联合日本、韩国、马来西亚等国成立了亚洲殡葬教育联盟,招收来自马来西亚、老挝等东南亚留学生,向香港、澳门、马来西亚的殡葬企业输送人才。
殡葬专业的学生需要花时间去打磨基本功:从主持、礼仪、普通话到挽联、书法、插花,再到防腐整容中的缝合、五官重塑、化妆。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殡葬师并不容易。
掌握技术和规程还不算最难的,火候到了就可以。“要成为真正的灵魂摆渡人,也许要一辈子的时间。”有段时间,茶泉灵会格外观察床单。
一天,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到殡仪馆送别母亲,面对行将火化的遗体,男人摩挲着母亲的衣角,当场失控,不听劝阻,任鼻涕眼泪沾在床单上。
茶泉灵低头看向静静躺在那里的老人:很清瘦,短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把断了齿的梳子放在枕边,身下的床单是常见的素花,洗得有些褪色。
“初生的人被一条床单裹着来到人世间,也会在一条床单上死去。来这里的人会为逝者换一条崭新的垫被。我却常常想,也许逝者最爱的,是那张泛白的床单,上面有活过的痕迹。”小茶在日志里写道。
和茶泉灵一样,年轻的殡葬师们每天都要面对人间最惨痛的生离死别。他们要学习的,不仅仅是遗体的处置,还有精神的处置。
人生不免终局,但不要放弃生命的丰富体验
茶泉灵每工作两天就轮休两天。在绝大多数的日常里,她充当着“死亡心理咨询师”的角色。前段时间,一个十三四岁、成绩很好的中学生私信她,“小茶姐姐,我好想死,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没有未来了?”
茶泉灵看到这条求助信息,连忙拿起手机回复,一点点开导他。“长大的过程中,我们都以为所看到的、所面临的就是世界的全部。实际上,困境不过是遮蔽在眼前的一块木板,只要撤掉挡板,就能看到近处的小草、远处的群山。”
对于这群20多岁的大孩子,每天扑面而来的都是巨大的情绪冲击:恸哭的家属,变形的遗体,在这样的环境下,要完成清洗、消毒、防腐、穿衣、化妆一系列工作。在遇到非正常死亡的遗体时,还需要花很多时间做精心的修复和塑形。
茶泉灵说,见证了千百种生命完结的方式,殡葬师往往会反问自己,“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要以怎样的方式度过我的一生?”
大三的时候, 茶泉灵签了人体器官捐献志愿书。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用最简单的方式火化,把骨灰撒在风里、土里或者海里。如果某一天,有人在大街上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也许是我存在这个世界的又一种方式。”
《入殓师》剧照
对于大众而言,避讳死亡话题是一种内敛的文化传统。当孩子问出,“妈妈,你会死吗?人死后去了哪里?”这一系列问题时,大部分人的应对是回避式的,讲出“我会永远陪着你啊”,“人死后变成天上的星星”这样带着童话滤镜的答案。
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陶国彰说,“每个时代的人都会死,但我们这个时代,却似乎缺乏生命的沉重感,我想年轻人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各种丰富的生命体验,跟他们对于自我价值的理解有关,生命似乎轻得着不到地。”
人生不免终局,死要死的体面。但人活着,有份安身立命,能养活自己的职业,是时下很多年轻人最急迫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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