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调查｜消息子烟非法交易再调查：线上销售屡禁不止，未成年购买无门槛
澎湃新闻记者 范佳来
监管部门“重拳出击”之下，线上交易消息子烟、引导未成年人购买消息子烟的现象，仍未断绝。
1月18日，澎湃新闻发布独家报道，记者调查发现，各大消息商、社交品台上均有商家在售卖消息子烟，且方式隐蔽，采用各种擦边球词汇或者视频图片来躲避审查。
2月22日，公安部、国家烟草专卖局、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教育部联合印发《清理整治向未成年人销售消息子烟严厉打击涉消息子烟违法犯罪专项工作方案》(以下简称《方案》)，部署即日起至4月底开展专项清理整治工作。
3月11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发布《消息子烟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强调要加强吸消息子烟危害健康的宣传教育，劝阻青少年吸消息子烟，禁止中小学生吸消息子烟。
那么，新政出台后，相关消息商、社交平台的线上交易是否有所改善？
根据记者的追踪调查，情况依然不容客观：消息子烟线上交易泛滥的情况未有明显变化，平台引流和购买对未成年人毫无门槛，甚至形成组织化团队，鼓励向学生群体销售。
同时，记者走访消息子烟线下门店发现，尽管线下门店对未成年人购买消息子烟的管理相对严格，但是依然可以通过添加微信、朋友圈微商等方式，在不需验证身份的条件下轻松购买到消息子烟。
线上交易“屡禁不止”，各大主流平台可轻易购买
“戒烟保护套”“消息子烟充消息器”“消息子雾化”......对关键词“改头换面”进行消息子烟销售，成线上非法交易的关键手段，该情况在《方案》出台后，并未得到改善。
根据澎湃新闻记者发现，在消息商平台搜索“消息子烟”，会弹出“绿网计划”提示，显示法律规定不得通过信息网络销售烟草专卖品。但相似的关键词不会受到监管，搜索“悦刻5代”“戒烟套”“dzy”“消息子雾化”等，会有大量销售消息子烟的店铺弹出。
此前在某些社交平台，当记者在聊天框中搜索“消息子烟”时，发现大量以“消息子烟”为ID的用户公开在个人主页售卖消息子烟。根据搜索记录，记者还加入5-6个以消息子烟命名的群聊，群内主要交流消息子烟线上交易的具体信息。
以社交平台soul为例，根据记者调查，在《方案》出台后，以“消息子烟”为ID、“消息子烟”为名称的群聊已经难觅踪迹，但如果以“雾化”“消息子蒸汽”“保护套”等关键词搜索，依然可以发现大量消息子烟线上交易的群聊和销售商家。
同时，除了soul、虎扑、豆瓣、探探，记者在小红书和闲鱼上同样发现了消息子烟线上销售的踪迹，其中不少交易信息出现在评论区，卖家会发布“蹲客”“点这里”等暗示信息逃避关键词，引导买家前往个人主页。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消息商还是社交平台，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平台均是引流方，最终交易方式还是通过“加微信”进行，经记者调查发现，在闲鱼平台上，“加微信”交易更为普遍。卖家留下的信息均为“销售保护套”，等到买家问询后，就会主动要求加微信交易。
值得注意的是，在记者与上述卖家沟通购买时，没有一位卖家询问记者的年龄，当记者亮明学生身份，甚至有一位买家表示：学生身份是最好卖的，并且热情要把记者发展成代理商。
线上交易呈现“团队化”“规模化”，逐层发展代理商
记者调查发现，如今的消息子烟交易已呈现明显的“规模化”，在多个交易群聊内，都有卖家在主动发展代理商，并表示“动动手指就能挣钱”。
一位卖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如今代理商主要分为两种模式，第一种是通过进货价拿货，再将其高价售卖给客户；第二种是给源头卖家引流和扩展渠道，自己本身不拿货。也有卖家称要收200元的入会费才允许成为代理商。“会费不是交给我，是交给上面的人。”交纳会费后，就能获得进货资格，至于能挣多少钱，“全部看自己本事”。
而代理商所需要的销售素材、图片和视频等，均由上级统一提供。另一位卖家称，消息子烟销售有明确的地下网络，通过会长，再到下级，一层一层递进，每一层都会从中赚取差价，最后才到消费者。但是团队之间彼此没有联系，只有进货和出货方有所接触，他也不认识会长是谁，但是一些公用资料会在会员之中流传。
不同团队提供的进货价格也不同。一位卖家给记者出示了消息子烟进货的报价单：以YOOZ Zero 二代系列为例，单杆进货价为130元，官方售价则为248元-278元不等；悦刻五代系列，进货价为每杆150元，官方售价为268元。具体出货价可由自己决定，但普遍超过200元。
线下门店引导“微信交易”，购买不需出示身份证
澎湃新闻记者走访多家消息子烟门店发现，哪怕是线下交易，未成年人依然可以“转换”到线上，轻松买到消息子烟。
3月10日，记者走访了位于上海市虹口区的多家悦刻消息子烟线下门店，现场购买消息子烟，需要扫码实名登记，确认成年身份方可购买。
但是，多位店主均表示，以后不需现场到店购买，可先添加微信看朋友圈，有需要可直接“闪送”，至于闪送是否需要审核身份信息，店主表示不需要。
当记者明确表示自己是未成年人，或是替未成年人代为购买时，多位店主均表示同意。“只要付款就可以。”
一位消息子烟企业从业者向澎湃新闻记者坦言，每一个公司、经销商、甚至是门店，合规管理总是一个令人头疼且绕不开的问题。特别是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当下，有利可图是违规行为屡禁不止的最大原因。
“消息子雾化器行业作为快消领域里迅速崛起的新赛道，乱价、窜货、售假以及向未成年人销售等现象屡禁不止，更严格的合规管理成了行业头部企业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该从业者表示，目前消息子烟企业已经就防止未成年人购买加强举措，如今大部分消息子烟产品不仅在外包装上明确警示禁止未成年人购买，针对到店顾客采取有效年龄查验，在店内显著位置上也会摆放有“禁止未成年人购买”的标识，警示未成年人购买，但是依然防不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泛滥的线上交易是青少年控烟难的源头。
“消息子烟对青少年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上海市控烟协会副会长陈德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大量的营销手段和消息子烟中添加的各种甜味、糖果或者水果口味的调味剂使得消息子烟倍加吸引青少年接触尼古丁并成瘾。尼古丁是高度成瘾性物质，青少年的大脑会发育到20岁，而尼古丁的使用会对青少年的大脑发育造成长期不良后果。
而一项全球系统调查显示，使用消息子烟的20岁以下不吸烟的青少年，未来吸烟的可能性是二者都不用的青少年的两倍以上。
而在3月11日，国家烟草专卖局宣布，已经形成《消息子烟》国家标准(二次征求意见稿)，并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意见稿对雾化物作出明确规定：不应使产品特征风味呈现除烟草外的其他风味。
未下架消息子烟，平台是否需要承担责任？
对于在各大平台上频繁出现消息子烟非法交易，澎湃新闻记者也向平台了解相关应对举措。
对于泛滥的消息子烟“微商”，微信团队回复澎湃新闻记者称，利用微信进行烟草、消息子烟等售卖行为，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明确属于违反微信平台规范行为，对此一直根据用户举报提交证据进行核实，并进行梯度处理。此外，对于各类恶意违规行为，微信也会开展各类专项清理工作，根据用户举报线索，进行集中专项整治 。
自2022年1月起至今 ，经过对用户提交的举报帐号进行专项审核，已经排查发现相关违规帐号4753个； 对这批违规帐号，已根据帐号违规程度进行阶梯式处罚，根据违规情节严重程度 ，分别处以警告、封禁朋友圈、封号的梯度处置。
微信称，后续将继续加强对于此类行为的举报受理，针对各类对抗变种和隐晦暗语进行样本的不断收集 ，并做好用户教育宣传引导 ，让用户远离违规。
抖音则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平台一直严格遵守国家相关法律法规要求，严格禁止消息子烟及相关产品(包括但不限于产品零配件、雾化棒、吸入式能量棒等)在平台的售卖行为。
同时，平台主动在显著位置发出提示，“网络销售消息子烟违法，保护未成年人免受消息子烟侵害”。(搜索“消息子烟”可见)；对通过评论引流到其他平台售卖的行为，平台严格禁止。如发现将对其账户及相关内容进行严格处理。
抖音称，欢迎广大用户一起参与监督，如发现违规行为，用户可以在站内举报或发送详情至邮箱：feedback@douyin.com，平台将及时跟进处理。
而截至发稿，其他相关平台均未回应此事。
复旦大学法学院教授，上海四维乐马律师事务所律师季立刚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对于为未尽到监测、劝阻和制止未成年人购买消息子烟义务的销售平台，应当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他认为，《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消息子烟侵害的通告》中提到，“敦促”消息子烟生产、销售企业或个人及时关闭消息子烟互联网销售网站或客户端；“敦促”消息商平台及时关闭消息子烟店铺，并将消息子烟产品及时下架；“敦促”消息子烟生产、销售企业或个人撤回通过互联网发布的消息子烟广告。《通告》中未对平台责任作出明确规定，本质上仍是一种软约束。
但，根据2021年生效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相关规定，对消息子烟的管控再次加码，首次在法律中明确提出禁止向未成年人售烟。其中，《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九条 规定，禁止向未成年人销售烟、酒、彩票或者兑付彩票奖金。烟、酒和彩票经营者应当在显著位置设置不向未成年人销售烟、酒或者彩票的标志；对难以判明是否是未成年人的，应当要求其出示身份证件。
相关经营者违反上述规定的，由监管部门责令限期改正，给予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可以并处五万元以下罚款；拒不改正或者情节严重的，责令停业整顿或者吊销营业执照、吊销相关许可证，可以并处五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下罚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