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肥龙头金正大这个冬天有点“冷”：银行账户被封无钱备料 主力基地超时停机
每经记者 彭斐
11年前，身披“中国最大高端化肥生产商”的荣耀登陆A股后，*ST金正(002470，SZ；昨日收盘价2.59元)在资本市场很快迎来高光时刻。但随着虚假交易、伪造业绩、股东巨额占款等问题逐一暴露，这个股市曾经的“优等生”，肯定不会想到如今的落魄。
“在上班是不假，但除了打扫卫生，就是等吃饭，等下班。”这种让打工人艳羡的工作状态，来自金正大临沭总部的肥料车间。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金正大临沭总部调查获悉，自10月中下旬开始停机后，其临沭总部至今还没有开机的迹象。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金正大位于菏泽、安徽的多个基地，停机所涉及产能超过400万吨。
随着主要基地停产，“造血”能力也随之削弱，这家前三季度亏损的上市公司，连亏三年已是大概率事件。虽然“退市新规”中没有连亏三年就要退市的硬性规定，但此前已触碰违规“红线”的这家企业，因为一系列糟糕情况的发生，随时可能遭到资本市场的最终审判。
雪上加霜的是，11月26日收盘后，*ST金正公告披露，公司名下的5个银行账户被冻结。银行账户被冻结，除了影响这家企业总部员工的工资发放，其购买原料、经销商打款发货等都成了问题。
虽然员工还在正常上下班，但临沭基地内并没有开机生产 每经记者 彭斐 摄
两大基地超时停机 过半产能停产月余
作为我国规模最大、产品最全、品牌最响的优质化肥生产基地，临沭的复合肥产销量，占全国市场份额的20%以上，坐落在青云山路西侧的金正大、史丹利，则是最具代表性的两家。
在临沭当地人的记忆中，十几年来，拉化肥、送原料的卡车，让位于城郊的青云山路“堵成粥”已是常态。在堵车如家常便饭的同时，在这条城郊马路的东侧，也催生了诸如餐馆、修车铺、物流公司等为化肥运输服务的营生。
相比于厂区靠里的史丹利，坐落在青云山路边上的金正大，则是让青云山路“堵成粥”的直接原因。不过，今年入冬以来，以往排成长龙的卡车不见了踪影，青云山路也突然变得空旷起来。
与以往春节才会消停几天的情形相比，突然而至的冷清，让早已习惯车水马龙的商户们，甚至产生了心理落差。这些靠化肥寻找营生的商户们，给出的直观解释是：从金正大出入的卡车少了。
他们可能不知道，这家让当地引以为傲的化肥龙头，其总部所在的生产基地，自10月中下旬以来一直处于停机状态。
11月27日9时30分许，此时本应该正是车间忙碌的时候，但在金正大厂区内的路口，有多位身着金正大工装的人员，在阳光下闲聊。他们身后的复合肥生产车间，则大门紧锁、空无一人，北侧的推拉玻璃窗，甚至已经有了蜘蛛网。
“四季度是销售淡季，按照惯例，每年10月15日开始，化肥生产线会陆续停机检修。”在交谈中，一位员工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在金正大总部一位销售人员看来，检修停机很正常，换配方也会停机，这都是正常程序。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以往也就一个月的检修，如今已经超时，生产线仍处于停机状态。在交流中，上述销售人员虽多次强调停机、停产的区别，但在这种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停机期间，金正大位于临沭的总部生产基地，确实也未有化肥的实际产出。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经销商名义在临沭厂区内走访时看到，虽然工人仍在正常上班，但更多只是在从事打扫卫生、设备养护等工作，金正大位于临沭总部的水溶肥、复合肥、控释肥、生物肥车间，也未有生产迹象。其中，在存放复合肥的4#仓库，肥料的生产日期则是2021年5月22日。
此外，《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自相关渠道获取的信息显示，除了山东临沭总部的生产基地，*ST金正位于山东菏泽的基地，自10月中下旬开始也已停机，至今没有开工的迹象。
至于何时开机生产，多位金正大临沭基地的员工表示，这个要看公司安排，但却一直没有相关消息。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11月16日，*ST金正还在投资者互动平台表示，目前公司经营一切正常，公司员工工资按时发放。
对于停产信息是否属实、是否有复产计划等问题，《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尝试联系金正大集团总部、临沭基地和菏泽金正大方面，但其消息话均未有人接听。此外，*ST金正证券部门相关人士以不便回应，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对金正大来说，临沭、菏泽两个基地的意义非同一般。公司官网信息显示，临沭生产基地是金正大集团最早的生产基地，主要从事复合肥、缓控释肥、硝基肥、水溶肥、液体肥的生产销售，年产能为110万吨复合肥、120万吨缓控释肥、10万吨水溶肥。菏泽金正大成立于2007年5月，年产能为60万吨复合肥、30万吨缓控释肥、90万吨硝基复合肥，为公司异地扩张的第一个生产基地。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取的信息显示，两个基地生产规模在金正大所有公司中排名前三位，是金正大最主要的生产基地。在金正大710万吨的产能中，临沭、菏泽两个基地的总产能超过400万吨。也就是说，在进入10月中下旬以来，*ST金正至少有过半产能处于停机、停产状态。
上市公司账户被冻结 恐引发连锁反应
金正大临沭基地的复合肥车间，停机后的窗口，如今已经有了蜘蛛网 每经记者 彭斐 摄
除了未向外界披露的“停机”，前期因业绩造假、关联方占款、虚假披露，*ST金正徘徊在退市边缘。如今，另外一个突发状况，却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11月26日晚间，*ST金正发布公告称，公司于2021年11月24日至25日通过查询开户银行账户信息并与开户银行联系确认，获悉公司名下的5个银行账户被冻结。
从*ST金正发布的公告来看，上述账户被冻结资金合计人民币749.02万元，占公司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的0.12%，在被冻结账户解除冻结之前，公司尚不能排除后续或其他银行账户被冻结的情形。
对三季度末账上有11.81亿元货币资金的金正大来说，700多万资金遭冻结可能算不上什么，但5个账户被冻结、数目还有零有整且合计仅为700余万元，却反映出这家公司总部的资金，可能真遇到了问题。
对于此次账户冻结对公司的影响，*ST金正在公告中表示，部分银行账户被冻结对公司的日常经营和业务产生了较大影响，对公司后续债务风险化解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公司将持续跟进事态发展，根据相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及时履行信息披露义务。
上述被冻结的账户分别是工商银行、恒丰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位于临沭的支行或分行。这些账户的支配权直接归*ST金正总部，在遭到冻结后，势必会对其总部及总部基地的运行产生一定的影响。
一位接近当地政府的人士透露，此前临沂市政府层面在对金正大救助工作部署时，为了保证上市公司的正常运转，曾明确要求银行不压贷、不抽贷，如今公司账户被冻结，就怕引起其他银行跟风，一旦发生抽贷、压贷，对上市公司将是致命打击。
在11月26日的公告中，*ST金正称，公司尚未收到相关法院裁定文书，正在积极核实了解以上具体相关情况，在被冻结账户解除冻结之前，公司尚不能排除后续或其他银行账户被冻结的情形。
然而，在其他银行采取行动前，已经停机一个多月的*ST金正临沭基地，却要面临更为棘手的问题。
一位不愿具名的相关人士透露，金正大总部及总部基地员工工资的发放、临沭基地的原材料采购，以及山东、河北等主要市场的经销商打款发货等，都要通过公司总部的账户，如今公司账户被冻结，将直接影响到公司总部及总部基地能否正常运营。
值得注意的是，在经历2019年、2020年的连续亏损后，*ST金正在2021年上半年实现盈利近4600万元，不料三季报再传“噩耗”，公司当季亏损6927.25万元，并因此造成前三季亏损2333万元。
对于第三季度业绩变动的原因，*ST金正在前三季度业绩预告中称，公司受财务费用和管理费用大幅增加、子公司德国康朴投资有限公司出售园艺业务产生的相关税费、国外其他板块受当地季节性影响，导致三季度业绩亏损。受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国内产品毛利率增加，利润同比下降。
今年9月份，在回复交易所问询时，*ST金正称，目前公司各项生产经营正常进行，销售趋势向好，公司内部管理稳步提升，经营性现金流得到逐步改善，公司生产经营得到持续改善。
“今年这个行情，越早拿货的越便宜，年初和年尾(每吨)能相差一千多。”*ST金正一位销售人员向记者表示，进入2021年以来，受大宗商品涨价带动，国内化肥市场频繁提价，金正大各类产品普遍有五六次的提价，最近一次平均每吨涨了300块钱左右。
在一位化肥行业人士看来，四季度本身就是化肥行业的销售淡季，但以煤炭为代表的大宗原材料涨价，进一步加大了相关企业成本，化肥厂商以提价应对，但金正大此时关停主要基地的动作明显有违常理。
“账户被冻结，可能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工资发放应该只是小事。”在业内人士看来，除了不能开工、企业难以恢复“造血”能力，在先款后货的经营模式下，经销商也不敢轻易打款订货，一系列连锁反应，可能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难以预测。
对号称“中国最大高端化肥制造商”的金正大来说，一个多月后就要来临的年关，注定会是最难熬的时刻。
摘星脱帽申请未获批 复合肥一哥“大限”将至？
如今，对已经连续两年亏损、今年前三季度仍未扭亏的*ST金正来说，主力基地的停产，让*ST金正极有可能面临连续第三个年头亏损的尴尬。
一位熟知*ST金正的资本市场人士则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虽然2020年底落地的“退市新规”没有在业绩上连亏三年就要退市的硬性规定，但“造血”能力减弱，财务造假、关联方占款的负面影响，以及公司股票退市风险警示未能解除，让这家以化肥生产为主营业务的上市公司，在接下来的前途很难预料。
事实上，*ST金正当下的境遇，并非朝夕之间形成，这家号称复合肥产销量连续9年居国内首位的企业，早已触碰违规“红线”。
从履历来看，成立于1998年，曾是国内民营化肥龙头企业，其复合肥曾连续9年行业销量居首。2010年9月，临沂金正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临沂金正大”)控股的金正大生态工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即金正大)登陆深交所。
登陆资本市场后，金正大开始向高端转型，布局了缓控释肥、水溶肥、硝基肥、生物肥等高端化肥，成为中国最大的高端化肥生产商，市值也一度超过500亿元。公司创始人、董事长万连步也被称为“中国肥料大王”。
2016年之前，金正大业绩一路飙升，连续多年复合增长率超30%。从2016年开始，公司业绩突然急转直下，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从2016年的10.17亿元骤降2018年4.21亿元。
在2018年业绩骤降后，金正大2019年业绩发布后引发的连锁反应，让这家企业直接陷入泥潭。2020年6月30日，较规定时间推迟了两个月后，金正大姗姗来迟的2019年年报，曝出了6.83亿元巨亏。
随后，因涉嫌存在信息披露违规行为，金正大在2020年9月14日收到了证监会立案调查通知书。
经过了8个多月调查，2021年5月21日，*ST金正披露，公司收到中国证监会《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ST金正涉嫌三大违法事实也被公之于众。
从监管部门的调查情况来看，通过虚构贸易业务虚增收入利润，2015年至2017年及2018年上半年，金正大方面通过与供应商、客户和其他外部单位虚构合同，累计虚增收入近231亿元，虚增利润总额近20亿元。
同时，2018年度、2019年度，金正大通过预付账款的方式，暗中向关联方诺贝丰(中国)农业有限公司分别支付资金55.45亿元、25.29亿元，却并未按规定披露。
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12月31日，最严退市新规正式落地，其中新增重大违法财务造假指标：连续2年财务造假，营收、净利润、利润、资产负债表虚假记载金额总额达5亿元以上，且超过相应科目两年合计总额的50%。
从相关数额、年限来看，*ST金正均已触碰新规中设定的“红线”。此外，*ST金正2019年度财务报告被大信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出具了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根据相关规定，其股票交易自2020年7月1日开市起被实行退市风险警示，股票简称由“金正大”变更为“*ST金正”。
在披星戴帽近一年后，*ST金正并未主动放弃。今年5月12日，*ST金正提出撤销公司股票退市风险警示的申请，其依据是“公司未触及新规退市风险警示的情形，且未触及原规则暂停上市的情形，公司符合申请撤销公司股票交易退市风险警示的条件”。
然而，在递交申请时，*ST金正也提示了风险：申请撤销退市风险警示需经深圳证券交易所核准，能否获得批准尚存在不确定性。从后续来看，这种不确定性很快就成了现实。
今年6月1日，深交所在向*ST金正下发年报问询函时发问，要求其说明是否符合申请撤销风险警示及退市的情形。在多次延期后，*ST金正于9月6日对问询函进行回复，但对于该问题，*ST金正的回复颇为谨慎：公司正在进行核查，待核查完毕后，再行补充披露。
如今，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但*ST金正仍未作出补充。
一位山东区域资本市场人士向记者表示，从问询和回复情况看，金正大的撤销退市风险警示申请，并没被交易所审核通过，这一条已经足够让其退市。
屋漏偏逢连夜雨 控股股东生死未定
除了自身经营、业绩遇到问题，控股股东的破产重整的结果，对危机重重的*ST金正来说，可能带来更为沉重的打击。
2020年12月11日，*ST金正收到控股股东临沂金正大的《告知函》及转发的临沭县人民法院《民事裁定书》《决定书》，临沂金正大以“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并且资产已经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仍具备重整价值”为由，向临沭县人民法院提交了破产重整申请书。
此后，临沭县人民法院受理临沂金正大的破产重整申请，并指定由当地县政府相关部门成员及中介机构组成金正大风险化解工作专班担任临沂金正大管理人。
当地国资也试图挽救这个化肥行业的龙头、挽救这个当地最大的企业。2021年1月29日，临沂城市建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临沭城乡建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共同发起30亿纾困基金，用于临沂金正大的破产重整。
与此同时，*ST金正的关联方诺贝丰(中国)农业有限公司也通过资产、存货、现金等方式累计偿还20.15亿元，只剩4.97亿元尚未归还(截至今年8月28日)。为聚焦主业以自救，上市公司也开始出售非核心资产。2021年6月2日，*ST金正控股子公司康朴投资拟以1.52亿欧元的价格出售23家园艺业务公司100%股权，剥离园艺业务，集中精力聚集国内核心肥料及种植服务业务。
然而，在*ST金正与控股股东的诸多难题有化解迹象之时，关于控股股东重整计划的表决却是一波三折。
临沂金正大第三次债权人会议已于2021年9月2日如期召开。管理人在该次会议上提交了《临沂金正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重整计划(草案)》(以下简称“重整计划草案”)，由债权人会议对该重整计划草案予以表决。
2021年9月13日，第三次债权人会议表决《临沂金正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重整计划(草案)》时，现场债权人表决仅有税款债权组表决通过重整计划草案，有特定财产担保债权组和普通债权组均未通过。同时，多家金融机构债权人提出延期表决的书面申请。经临沭县人民法院批准，协商期延期至2021年11月9日。
不过，因部分债权人主张权益高出债务人还款承受能力，双方始终僵持不下，未能在协商期限内达成一致。
在协商期限届满之时，临沂金正大管理人与部分债权人之间的协商仍未取得一致意见。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临沭县法院同意临沂金正大管理人与债权人的协商期限再次延期至2021年12月31日。
也就是说，债权人对临沂金正大事关命运的投票，再次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根据*ST金正的公告，延长的协商期限内不再对重整计划草案继续表决，临沂金正大管理人将根据协商的结果及时对重整计划草案予以修正，待修正完成后将重整计划草案修正案提交债权人予以表决。
一位接近临沭县政府的人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考虑到风险因素，协商期限的再次延期，说明多数债权人也不希望临沂金正大走破产清算的路，一旦清算，他们手中的债权必然会大打折扣。
也正是在协商期延期的公告发布后，*ST金正的股价在11月26日开盘即封上涨停板。但在债权人达成同意意见之前，协商期限的延期，并不能说明*ST金正的控股股东已成功上岸。
在11月26日的公告中，*ST金正提醒道：公司控股股东临沂金正大虽获得了法院继续协商的复函，但重整仍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有被宣告破产并转入破产清算程序的风险。
对于与债权人协商的进展，11月29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尝试联系临沂金正大管理人方面，但未能获得回应。
如今，临沂金正大的命运，对其控股的*ST金正来说异常重要。在一位了解*ST金正的券商人士看来，即便按新规不退市，万一遭遇控股股东破产清算和上市公司极有可能连续三年亏损，这样一个危机重重的*ST金正，又有哪家战略投资者敢接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