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一生于1990年,伏牛堂创始人,北大法学硕士。今年四月,他写的《我硕士毕业为什么卖米粉》在朋友圈广为传播,“硕士粉”一时成为热词。
以下为张天一的讲话全文。
一、不想堵车才骑自行车
简单的说我就是卖米粉的,我的店叫伏牛堂,今年4月4号成立。最早是由我和三位小伙伴,凑了10万块钱,找了高大上的环球金融中心的地下室的拐角,开了一家30平的、比路边摊好一点的牛肉米粉店。到今天伏牛堂运作三个月,我们更好、更强大的朝外SOHO店也开起来了。三个月,我们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首先团队成员从原来的4个人变成了现在的14个人,以及场所由最早的30平方变成了现在的180平方。短短三个月,我们的人员翻了将近300%,场地面积翻了将近400%。我遍查人类发展史,达到这样快速发展的组织好像只有一个,就是我们党。所以目前来看,伏牛堂还是一个比较有前途的企业。
现状看来比较风光,但不妨把镜头倒回三个月前,看看我们的苦逼岁月。我们是怎样开始的?以及我们为什么要卖米粉?
说到卖米粉这个话题非常沉重,因为就在半年前,我还是一个应届毕业生,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从来没想过创业。我学金融法,工作去向很窄,苦逼的人去金融街,牛逼的人去投行。所以找工作时,我产生了两个困惑。
第一,所有人都去投行搞金融,谁来搞实体?投行的钱投给谁?我发现现在不是项目招投资人,而是投资人追着项目跑,钱没地方去。
第二,当所有人都去挤仅有的几个选择时,却有大把的工作没有人做。这就像我每天去伏牛堂上班,路过国贸时的一个场景:三环路上永远在堵车。国贸是个好地方,大家都想去,可更有可能的结果,不是大家都到了这个好地方,而是都堵在了通往好地方的路上。
所以每天早上八点半,我最爽的一件事,就是骑着我的破二手自行车,慢悠悠把一辆辆奔驰、宝马、丰田、本田甩在身后。创业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被动选择,我不想堵车,所以选择骑自行车。我们是非主流创业者,被逼出来的,恐惧一种生活,所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我们知道如果做不好,只能苦逼的回到不想过的生活上去。
这就是我创业的初衷。决定卖米粉时,心里压力非常大。硕士毕业出来卖米粉,怎么跟老师、朋友、周围人说?困惑很大,心理负担也很大,几宿几宿地睡不着觉。直到有一天,我北大的导师吴先生给我讲了一个50年代中国发生的事情。
时任国家主席的刘少奇,接见北京的一位掏粪工人。他是全国的劳模,当时刘少齐主席握着他的手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你我本无不同,只是分工有别,都是为人民服务。”这个故事是一个50后讲给我这个90后听的一个发生在50年代的故事,居然给了我非常大的触动。他给我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一件再小的事,只要肯用心去做,做一辈子,最后都会实现你的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
二、别拿互联网思维说事儿
很多人说伏牛堂是一个互联网思维经营的米粉店,对于这种论调,我只有两个字回应,呵呵。我们就是一个卖米粉的,最终吃到嘴里的就是一碗米粉。所以要澄清一下,我们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米粉店,虽然在今天这样一个互联网平台上演讲,但跟互联网关系真心不大。
但是作为一群在互联网时代从事传统行业创业的年轻人,互联网到底有没有给我们带来改变呢?这一点我不能否认,互联网确实对我们的商业是有影响的,但仅局限于三点:
第一,借助互联网吸引人流。我们只有10万块钱,10万块在北京找一个像样的地方,搞装修、搞风格,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找来找去最后找到环球金融中心地下室的拐角,一个没有人敢接盘的地方。但是我们一看乐了,这就是我们要的地方,一流的商圈、十流的位置。我们相信互联网可以给我们引来人流,所以愉快地选了这儿。
第二,借助互联网精确找到消费者。湖南米粉在过去的一百年间,都没有在北京打开过市场,因为它又油又辣,根本不是北方人的菜。包括今天也有很多人给我们伏牛堂提建议,说你的米粉太辣了、太油了等等,但是我的米粉依然是这么油这么辣。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我能精准地找到北京大约30到40万接受我这个口味的湖南人。我不需要满足2000万人的胃,我只需要坚持做我自己就好了。
第三,借助互联网保持核心竞争力。传统的餐饮是封闭、保守的,它全部的核心秘密在于厨房,厨房的核心秘密在于招牌菜的配方。可是对我们而言,我的厨房是开放、公平、包容的,伏牛堂的核心配方我们会以漫画的形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如果感兴趣甚至可以来伏牛堂找我教你。我清楚地知道,既使我交了这个配方,明天我旁边出现伏猪堂、伏鸡堂、伏狗堂,但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真正的生机在于我们运营了三个月,我们有了8个QQ大群、3个微信大群,以及微博上这将近1万人的湖南人的粉丝群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这三点是互联网对伏牛堂这样一个传统餐饮企业带来的改变,但远远没有到思维的层面上。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总结互联网对我们的影响,我总结了一句这样的话:互联网为我们4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坚持做自己的机会。要知道在传统时代,一个人没有资本,面对强大的社会与现实,要谈自己、做自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但至少现在看起来,我们做到了。
三、需要的不是被改变 而是尊重和理解
做了三个月,最大的收获在哪儿?我现在发现创业三个月,最大的收获跟我在创业之初所预期的不太一样。创业之初我怀着勃勃的雄心,想改造餐饮这个传统行业,把它做大、做强,有更多店、融更多钱、招更多人。目前来看这些都做到了,但不是我最兴奋的东西,我最兴奋反而不来自于创业本身,来自于别的地方。
刚做伏牛堂时,只有我们4个合伙人。牛肉是我们自己切的,自己炒的,自己炖的;米粉是我们自己进货、自己泡,自己发,自己煮。所有的工作都是自己做,所以在最开始创业时,我们有两个身份。第一,创业者。第二,基础的体力劳动者。我最大的收获不是来自于创业,而来自于我们作为基础的体力劳动者。
在从事基础的体力劳动的过程中,我突然发现,我要跟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社会的边边角角打交道,卖菜阿姨、垃圾房大叔、保安哥哥……跟这些人打交道,看到他们的生活状态,会有一个震撼式的改变。那就是曾经你在进入这个行业时,你想改变世界的想法是错的,因为对这个社会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需要的不是被改变,而是尊重和理解。
举个例子,伏牛堂环球金融中心店的东南角是一个鸡蛋灌饼摊,一家三口,大哥大姐还有一个不到10岁的小妹妹。旁边是一辆铺着棉絮板车,三个人轮流卖饼,谁累了谁去睡觉。在伏牛堂有时干得非常累,对客人没办法笑,我去那儿买鸡蛋灌饼,他们依然微笑地跟我聊天。这时我就意识到,我这种累跟他们比,真的是一种书生式的无病呻吟。
再举一个例子,伏牛堂早期有很多新闻媒体关注,天天跟着跑。有次两位电视台的同志,一直跟我们拍一个纪录片。那会儿我们每天工作到晚上2点、3点甚至更晚,一天我们已经两点钟收摊了,摄像大哥跟我商量说,我们去环球金融中心旁边的天桥上,你摆一个45度角仰望星空的造型,我们拍一个空镜吧。我当时直接无语了,我说:“哥,不行,我太累,我要回去睡觉了。”就回去了。
等到第二天早晨这两位同志又来了,全在那儿狂打喷嚏。我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当天晚上我没有去,所以他们两个人单独扛着摄像机去天桥上拍天桥去了。4月份北京的晚上还是比较冷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不是我一个人累,不是我一个人苦,其实媒体同志也很苦,谁愿意跟着一个90后的小屁孩,深更半夜拍东西还求着。所以从那儿以后但凡见到有媒体同志来采访,我只要有时间,一定不给通稿,一定跟他聊,尽量地配合。
经历了这样三个月的历练也好、体验也好,我发现现在我的生活节奏改变了。在马路上遇到发传单的同志,我一定接过他的传单对他笑一下,因为我自己给伏牛堂发过传单,我知道这个事儿有多难。每天用完洗手间,一定要把洗手间擦干净,因为我自己给客人收盘子,我知道保洁阿姨一大早起来收拾洗手间有多难;晚上回家看到门口站着的保安大哥还是早上那位,我一定对他笑一下,因为我自己当服务员,我知道脚在地上站一天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可能是我创业三个月以来最大的收获,我曾经想,如果我毕业了直接去当公务员、去当律师,我会想什么?说我想的更多的可能是公务员怎么更快地升迁,律师怎么更快地当上合伙人。虽然学校教过我为人民服务,但我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什么是人民。所以,如果有一天伏牛堂确实经营不善,我回到老路循规蹈矩的生活,怎么办?可能我真的会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如果我是公务员,怎样为人民服务。我这个年纪,可能是心怀梦想、迫切要实现个人价值的时候,这时如果一些事情给我们点醒一下,告诉你应该考虑考虑怎么才能为社会创造什么样的价值,这可能是人生一辈子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