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讯 北京时间10月26日消息,据国外媒体报道,人类社会离不开社交。那么,如果我们长时间独处,会发生什么呢?
尼尔·安塞尔隐居山林,完全是因为偶然。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他还和另外20个人一起住在伦敦的空置房里。后来,有人给他开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威尔士山林间的一个小屋,每年房租仅100英镑(130美元)。那个地方无比荒凉,一到晚上,漆黑一片,衬得满天繁星无比璀璨。唯一的邻居是一对乌鸦,它们在同一棵雪松上住了有20年。
然而,享受如画风景的代价是与世隔绝。他住在一个山丘农场上,最近的村落也在数英里之外。他也没有电话。住在那里的五年里,没有一个人去过他的小屋。
“我慢慢习惯了独来独往,我记得,后来有一次去村里的商店买东西时,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安塞尔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周没说话了,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再正常不过。”
等他重归文明世界时,安塞尔早已适应了独居生活,而对眼前的社会世界感到震惊。“我觉得交流特别困难。虽然我不是反社会型的人,但跟别人交流确实让我觉得很为难。”
安塞尔还发现,自己的身份认同感也在不经意间一点点地消失。“当你总是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慢慢忘记自己是谁,因为你无法从别人给你的反馈中了解到自己的形象。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我重返社会世界时,我还需要重新认识自己在社交场合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说。
让我们再来看2020年。经历了大流行带来的封锁、保持社交距离和自我隔离后,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一个人独处。安塞尔的经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在人们心中引起共鸣。那么,长期的独处会如何影响我们的大脑呢?我们是否需要社交活动?当一切回归正常后,我们还记得如何与人交往吗?
人类本质上是社会性生物,这从我们的生活方式就可以看出来。但关键的证据则隐藏在我们的大脑中。
事实证明,灵长类动物大脑的尺寸,和其可以形成的社交圈规模之间,存在一定联系:大脑越大,社交世界的范围越广。鉴于我们相对庞大的大脑,人类的社交圈是所有灵长类动物中最大的,平均包含150个人。这便是所谓的“邓巴数”,也叫“150定律”,并且这个数字也频繁出现,从教会规模的最佳上限到Twitter上社交网络的平均规模等等。
一种解释是,社交活动是一种心理锻炼。若要成功地跟另一个人互动,你需要记住海量的信息——除了像他们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这些基础信息之外,回忆其他关于他们存在的细微特征(如他们的好友、竞争对手、过去的轻率行为、社会地位以及促使他们前进的动力等)也会大有帮助。大多数失礼之举都可以归结为搞错了这些基础信息,比如跟最近刚丢了工作的朋友聊他们的工作,或向准爸爸/准妈妈抱怨孩子的麻烦。
最终,我们有能力维持的关系数量受制于我们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数百万年来,拥有更多社会联系的物种往往趋向于进化出更大的大脑。反过来,大脑越小,社交世界的范围也越小。而且,在短期内,缺乏社交活动,可能会使得大脑变小。
去年,德国科学家发现,9名极地探险者在南极洲的一个科考站居住了14个月之后,回来时,他们的大脑变小了。科学家分别在出发前和归来后,对他们的脑部做了核磁共振扫描。科学家发现,他们大脑中的齿状回区(一个主要参与新记忆形成的C形区域)在这次极地探险期间,平均缩小了7%。
除了大脑体积的减少之外,探险者在两项智力测试中的表现也所下降。一项是空间处理的测试,即分辨空间中物体位置的能力;另一项是选择性注意力测试,主要测试参与者在一段时间里对某一特定物体的注意力集中程度。
科学家猜测,造成这种现象的罪魁祸首或许是长期的社会隔离。当你整个冬天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一个大铁皮箱子里时,单调的生活也会导致同样的结果。在这项研究中,科学家并没有研究探险者在隔离前、隔离时以及隔离后的社交技能。但有其他研究发现,在南极洲越冬的人们在隆冬时会经历更加严重的社交功能障碍,哪怕他们的应付能力在事先已经经过严格的筛选。
孤独与独处
社交疏远是否会影响我们的社交技能,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也不是毫无线索。
首先,心理学家实际上并不关心你到究竟可以接触到多少人。相反,大多数研究的重点在于,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处境。“独处”指的是独自一人,但并不感到孤独。这是一种满意的状态,与安塞尔在威尔士荒野中独自生活的状态类似。“孤独”则截然不同,指的是一个人感到孤独,渴望有更多的社会交往。
尼尔·安塞尔在威尔士的荒野中独自一人生活了五年,他觉得这种与世隔绝状态并无不妥。
研究表明,即便孤独的人的确有机会进行社交活动,但孤独的感觉也会影响他们对当前发生事情的认知。讽刺的是,孤独感虽然会提高他们对社交联系的渴望,但同时也会削弱他们与其他人正常互动的能力。
例如,感到孤独的人往往对社交威胁(如说错话等)更加敏感。他们会容易陷入“确认偏误”的陷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将别人的行为或言语过度地解读成对他们自身状态或社交能力的负面看法。由于对他人的期望值较低,对自己的看法也不客观,他们用行动告诉着大家:请离我远点。
孤独的人也难以管理他们的想法、感情和行为。这一能力,对遵守社会规范的能力至关重要,并且也涉及不断根据别人的期望来分析和改善自身行为的能力。令人惊讶的是,这个过程往往是自动的,你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自我调节能力的改变。
如此一来,孤独就会成为一种自证预言,即“孤独循环”。“孤独循环”会导致自卑、充满敌意、紧张、悲观和社交焦虑等不良状态,最终使得孤立者越来越孤立。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孤独会使人抑郁,而抑郁的一个常见症状就是社交退缩。
有趣的是,老鼠也不喜欢它们中间离群索居的“异类”,更活跃的老鼠会刻意地回避孤僻的老鼠。这说明,这些孤僻的老鼠身上有着某些“不被接受”的气质,而这种共通的社会经验对其他动物之间的关系也很重要。
数十年来,人们一直认为选择独处没有害处。哲学家、宗教领袖、土著还有艺术家总是不断歌颂独处的好处。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哪怕是有意为之,远离社会也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更倾向于独处的青少年往往缺乏社交能力。还有研究表明,即便有些人自认为他们偏好独处,但实际上,他们仍旧喜欢与他人、甚至素未谋面的人,保持联系。这些负面的期望是有问题的,因为它们会让人们无法了解到,自己在跟人交往时,实际会发生的情况。
所以,看起来,我们还真是离不开社交活动——但原因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定期与他人互动,可以让我们感到有价值,帮助我们正确理解他人的意图,这些又有助于我们拥有更加积极的社交体验。
根据心理学家兼《社交尴尬症》一书的作者泰·田代的说法,眼下,我们似乎集体变得不那么擅长社交。但他也强调,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任何由此产生的差错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在这些情况下,来自社会期望的微小偏差也会带来极大的尴尬,但这只是说明了我们人类思维对社会期望十分敏感,并进而会评估我们是否满足了这些期望,”泰·田代说。
不擅社交的孩子们
但是对于还在培养社交技能的人群,与人接触越多,意味着跟人沟通也越熟练。
“儿童和青少年确实需要面对面的互动,”泰·田代说,“因为他们需要了解现实生活中的大量社交提示和期望。”他解释说,对于那些天生容易在社交中感到的尴尬的人(也包括他自己)来说,面对面互动就更加重要了。
“我在读初中,准备升高中的时候,我对自己的社交能力感到很不自信。其中的原因之一我觉得是,我们学习起这些事情来稍微有点迟缓。我不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但这没有关系。”为了弥补不足,他会更加努力地去提升社会意识,也会花更多时间去练。
大量研究(包括探索极端孤立对其他动物之影响的研究)也证实了泰·田代的观点。研究表明,大脑仍在发育时,社交经验尤其重要。
单独饲养的鼠,他们的大脑发育得更小,他们的行为也会发生变化,以至于它们经常被用作精神分裂症的动物模型。精神分裂症的关键症状之一即社交功能受损。同时,从一出生开始就孤立起来的蚂蚁,大脑也更小,行为也不同于其他蚂蚁。群居的鱼,在单独饲养后,也会变得缺乏合作。
科学家在比较幼年或老年时被剥夺社会联系的前实验室猩猩的行为时,他们发现,年幼时便独自生活的猩猩更不能容忍外界对它们个人空间的侵犯,和社群中的其他猩猩互相理毛(猩猩间增进感情的一种重要方式)的可能性也更低,不太会主动社交,更倾向于建立一个较小的联系网络。
对于人类儿童,研究也发现,他们进行社交活动的数量与他们的社交技能之间,存在直接联系。在一组葡萄牙学龄前儿童中间,提高社交参与度的孩子们,他们的社交技能也相应得到提升,并且参加课后活动——甚至是体育活动,也被反复证明对促进社交技能是有帮助的。与此同时,兄弟姐妹较多的孩子往往也更擅长社交。和成年人一样,经常独处的孩子更容易会以自欺欺人的方式解读社交场合。
学校,无疑是孩子们找到同伴、锻炼社交技能的理想场所。但是,即便是在新冠流行之前,全球仍有非常多的孩子未接受学校的教育;截至2012年,在美国,约有180万名儿童在家接受教育。而如今,有专家预测,我们正处于改革的风口浪尖:远程学校或将取代越来越多与老师面对面的学习交流。
多年来,人们一直对家庭教育心存疑虑。德国自1919年以来已禁止家庭教育,理由是学校可以帮助孩子培养社会宽容。但是,这个观点可能会引起争议:尽管有证据表明在家学习的孩子社交能力会差一点,但是成年后的他们会比其他不是在家学习的孩子更倾向于参加社会活动。
虽然与世隔绝存在种种证据充分的弊端,但好消息是,独处并不全是消极的。
积极的独处
一方面,泰·田代认为,感到有一点点社交尴尬反而是好事。据说,他时常听到有些人说,自己的伴侣虽然有点害羞或者不擅长社交,但他们却是非常棒的伴侣,因为他们更体贴入微。“这种细心其实非常令惹人喜爱,”他说。
另一方面,安塞尔则热衷于强调,他觉得自己的独处经历有许多积极的影响,以及采取正确态度的重要性。“我认为,人们经常在独处时感到孤单,是因为他们独处的时间还不够长,”他说。他将独自一人生活在威尔士的山林间视为一种挑战,来测试自己自给自足的能力。
这个测试不仅关乎独处。安塞尔生活的地方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没有车,也没有电话。他还需要自己种地或寻觅食物。“但很快我发现,这不再是一个挑战,”他说,“感觉这才像真正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安塞尔不知道自己的独居生活会持续多长时间。“我认为,当人们不得不独处或者减少社交时,他们总会更加关注这段经历什么时候结束——比如,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到‘正常’生活状态,”安塞尔说,“但是,由于我做的事情是计划之外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这样的生活,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尽情地享受当下。”
即便到了今天,已经写了三本书的安塞尔仍表示,自己依旧持续受益于曾经那五年的独居生活。(匀琳)